天际依旧是无法看到尽头的焰火,华光流照,映照着这个春节的夜晚。千家万户热闹非凡,极尽狂欢。
何东惟带着坐在轮椅上的母亲,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天上绽放出的朵朵华光万丈五光十色的焰火,同时也看着楼下欢快奔跑,手里拿着烟花的孩子,他们都在这一刻放肆的玩闹,任性的嬉戏,也不担心大人会责怪,他们甚至还拉着长辈一起放烟火,长辈们给他们压岁钱,他们欢喜得蹦蹦跳跳,却仍旧不忘给长辈磕头谢礼,说吉祥话,太着天真的祝福。
何东惟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每一年,似乎除了春节,也没有太多欢乐的时光。他每时每刻都懂得克制,懂得如何利用别人玩闹休息的时间争取学习进步的机会。可是那时候毕竟十几岁,哪儿有不贪玩的?看着别家的孩子在玩,尤其是桑非榆来引诱他,他哪里还坐得住?
但是母亲一个眼神,就可以把他逼回去。
他记得她母亲常告诉他:“东惟啊,你要努力的读书,这样才能够像你父亲最辉煌的时候那样,风光无限,做人上人。这也是你父亲对你的期望,你父亲在天上看着你呢。”
是啊,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悲痛绝望而死。投资的酒店破产,被人强行收购,还欠债累累,终于不堪重负,患上重病,忍痛丢下他们母子离开。他当时只记得自己才十三岁,就是要进入中学的年龄。
因为父亲离去,酒店破产,并且欠下巨债,母亲在万分悲痛之后,卖了房子和车子,还了一部分债,带着他来到了这个叫做梨庄的地方。母亲告诉他,这里曾经是安宁无争,那些债主也找不到他们。等他们把钱还完了之后,就可以有舒适的日子了。
母亲怀念以前风光的日子,总想着自己的儿子能重振父亲的事业。所以挂在嘴边的,都是好好学习,好好努力,以父亲为榜样,重振父业这样的话。
这些话,就像毒蛊一样,深深地植入在了他的骨血中,成为了他唯一的执念。
这些话,就像毒蛊一样,深深地植入在了他的骨血中,成为了他唯一的执念。他曾经记得,自己背过一篇课文,叫做《项脊轩志》,当他背了几次之后,竟然愤怒地将那页给撕了!在他看来,归有光的项脊轩,跟他的书房有什么区别?不就是一个牢笼吗?那句“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简直就跟她母亲说的让他重振父业一个意思!
他为了那些执念,失去了很多,同时也放弃了很多。如今想一想,竟然觉得,以前的日子,好像都白活了。
“你刚才出去了?”母亲的声音传来,有些虚弱,有些无力。
“嗯。”他伸手将她身上的毛毯盖好,“明天你还想去什么地方,我带你去吧。”
“回去看看吧,”她说道,“这几天其实一直想回去,可是近乡情怯,反而有些害怕了。既然已经回来了,不去就不划算了。”
“好,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回去,”他想了想,“要不要收拾了东西,我们回去住几天?”
“也好。”她点点头,“你刚才出去,是去见桑非榆拿个丫头了吧?”
他顿了顿,没有否认,“是。”
她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也软下去,没有了力气。
何东惟赶紧把她推回屋子里,关闭窗户,“妈,你感觉怎么样?”
“就是老样子。”何妈妈说道,“不要紧,我说的,让你跟桑丫头说说,让她来见我,你说了吗?”
“我说了,她说她很快就来。”
“那就好。”
……
第二天清晨同样是被鞭炮声吵醒的,其实大年三十大家都没怎么睡觉,要么就是通宵欢度,要么就是在阵阵的鞭炮声和焰火的绚烂灯光中无法安然入睡。
桑非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便听到楚弈城讲电话的声音。他虽然尽量压低声音,可是原本就没睡好的她依旧被吵醒了。她透过轻盈明亮的光线看着他,白色的光在他锋利刚硬的轮廓上移动,似乎是在描绘他的样子,她看得赏心悦目,迷蒙的眼睛也慢慢地清明起来。
说完电话,他走到床边,将手伸进被窝里来,握住她的手,“早点起来吧,今天的事情还很多。”
她想一想,的确,有几个远方的亲戚今天要来,还要去扫墓,祭祖……还要吃一次团年饭。
她伸了一个懒腰,不舍得温暖的被窝,但是终究还是被他拉了起来。她懒懒的不愿意动弹,任由他给自己套上衣服,穿好鞋子。
清早吃了早饭,就要去扫墓,桑非榆的爷爷不是梨庄的人,生活在中国东部一个临海的繁华城市,他去世之后,原本是葬在那座城市里,可是后来家中的人走的走,迁的迁,都离开那座城市了,桑致意就将桑非榆爷爷的骨灰迁了回来,找了梨庄的风水大师,找了一个风水宝地。
一行人除了要去给桑非榆的爷爷扫墓之外,还要给林薇香的父母祖宗扫墓。梨庄有个习俗,一个家族的人都会葬在一个地方,所以就不必走太远了。
下了车,桑非榆跟随着楚弈城埋头走路,还不忘看看道路两边的景致。今天许多的人都会出来扫墓,所以格外的热闹。墓地里人来人往,鞭炮声声声不绝。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直觉,她老是感觉有人在背后看她,一回头,就看见不远处有个女人,很陌生,但是静看,又有几分熟悉。那女人似乎断断续续地跟随着他们,一路走来。但是今天去墓地的人也很多,也保不准人家就是去扫墓的。
但是为什么她总感觉那个女人在看她?
终于忍不住了,她拉了拉楚弈城的手臂,“我总感觉有个女人一直跟着我,你看。”她示意楚弈城回头看。他立刻朝着她所说的方向看过去,可惜人山人海,人来人往,根本就看不到她说的什么女人。
“奇怪啊,刚刚明明就在我们身后不远处的。”她也看回去,可是哪里还有那个女人的身影?
“你看错了吧。”他拉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