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您一定会健康起来的。”桑非榆说道。
“是。”何母微微一笑,“我就算知道你这话是说来安慰我的,但是我听着也觉得舒坦。”说完,她的脸色沉下去,“我被这个病折磨好几年了,我也不想再受折磨了,如果……”她的声音一顿,涩然噤声。
虽然她的话没有说话,但是何东惟和桑非榆都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她不安地看了何东惟一眼,发现何东惟只是蹙眉,目光悲沉深痛,手也微微地紧了紧。
何母接受治疗,忍受病痛多年,如果不是一心再想见桑非榆一眼,弥补当初的遗憾,恐怕也早就放弃自己了。
“桑丫头……”何母还想说什么,何东惟却打断了她的话:“妈,你今天说累了,先休息吧,非榆明天也会来的。”
何母深深哀切地看了桑非榆一眼,桑非榆点点头,“我会过来帮助东惟照顾您的。”
得到了桑非榆的承诺,何母才放心地点点头,说了那么多花,费了精神和体力,她也的确有些累了。何东惟帮她放下床,放好枕头掖好被子,没过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何东惟松了一口气,带着桑非榆出了病房,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的时候更加的沉重,好像有什么心事沉沉地压在他的身上。桑非榆慢慢的走过去,轻声问他:“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何东惟慢慢地抬起头来,单一的光线直直地落下,沉沉地落在他的眼中,点点光亮,微微的闪烁,似乎湿润了他的眼睛。那样的神色无比的脆弱,无比的无助,柔柔的撞进桑非榆的心里,顿顿的疼痛,她微微一愣,还没有说话,何东惟已经走过来,伸手将她抱进怀中。她一怔,全身僵硬着,却没有推开他。
静默,淡淡的灯光渲染涂抹了这个房间,窗外的暗色衬托下,相拥的男女身形如唯美的剪影。再一次拥抱,两人却都没有说话,只是用对方的体温和力量,静静的给对方安抚和慰藉。
桑非榆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地平复自己的呼吸。这段时间,何东惟的压力也很大吧?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明明知道何母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太久,而她却问他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无论何东惟做出什么打算,都是无比的绝望和心痛的吧?
愧疚和悲沉让她无法去拒绝此时心情比她更加沉重伤痛的何东惟。
许久之后,何东惟才慢慢地放开她。再迎上彼此的目光,已经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平静和安然。他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吓到你了?”
她摇头,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发言自己无言以对。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他看了看手机,又想到什么,苦涩一笑,“或者,你需要楚弈城来接你。”
她又摇头,“我自己回去吧。”稍微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她打算和他告别。
他愣了愣,伸手过来帮她拿东西,“既然这样,我送你吧。”
她没有拒绝,和他一起上了车。说了地名之后,他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她。
车内的灯光微暗,却能够将她的眼神看清楚,隐忍的落寞和无奈。
“我现在,暂时和他分开住。”她解释道,“我这几天住在以前租的房子里。”
他点点头,发动汽车。
车子滑入夜色,穿过霓虹流岚,没入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地道路中,直到到达目的地,才觉得,刚才路途中的繁华,似乎都在一瞬褪去,犹如波涛汹涌的海浪归于平静。
“到了。”他提醒她说道。
她向窗外看了一眼,树影婆娑,梨树摇曳,姗姗灯影阑珊,这么美好宁静的夜景,此时在她的眼中却是寂寥的。她看了看那个属于自己客厅的落地窗,黑暗一片,看不见任何的灯光和人影,心里也是空的。她曾经说过,她喜欢自己家的灯光,因为在这个偌大繁华的城市中,在夜晚的玩千灯火中,如果能回到自己家就能看到家里的灯光,那是一件多么温馨又满足的事情。
推开车门下车,借着昏暗的灯光踏着姗姗灯影的道路网回走,单一的脚步声慢慢地变得凌乱,地上的多了一道高大的影子,她才发觉原来何东惟跟在自己的身后,她脚步一顿,转过身去,歉然的看了何东惟一眼,“我到家了。”
“我送你上去。”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带着无声的坚持。
她没有拒绝,转身继续向前走,楼道还和以前一样,灯光飘影,忽明忽暗,看不清脚下的路。
“小心点。”他伸手轻轻地扶了扶她,她轻笑道:“我知道台阶的数量,不会踩空的。”
她清楚的记得当初自己和楚弈城第一次走这个幽暗的楼梯通道的情形。忽明忽暗的灯光让她有些尴尬,可是他在她身边,她就不会觉得害怕。他也会伸手扶着她,用自己的身体挡着她,以免她不小心跌倒,还提醒她,阶梯的数量是十二级。
十二级,过去了这么久,竟然都还记着他说过的话。
思绪随着回忆有些飘忽,一时没注意,忘记了数台阶的数量,脚下一空,身体一歪就要倒下去,腰间猛然一紧,何东惟飞快地伸手扶着她,“小心!”
她跌落进何东惟的怀中,心有余悸,紧张得脑袋一片空白,也忘了挣脱他,由着他扶着自己。
“没事吧?”他低头轻声地问她,轻柔的气息浮在她的额头上,她微微一缩,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何东惟的怀中,站稳了之后赶紧退出来。
“没事。”她尴尬地笑了笑,“忘记数了。”
他只是淡笑,拍了拍手,灯光亮起来,楼道里被灯光填满,亮起来,温暖清晰。她这才发现自己离他很近,彼此的呼吸都可以相互交融。她微微退了一步,转过身去,继续往上走。
有了刚才的教训,没有再失神。
进入房间之后,灯光亮起,她的心才缓缓地放下来。
何东惟走进来,快速地环视了房间,房间已经空了很多,许多的家具已经没有了,房间也变得空旷起来。她的身影站在房间中,显得尤其的娇弱孤单,茕茕孑立一般,他突然就想过去将她抱入怀中,就像刚才她在自己的怀里一样,那样的轻柔,那样的温暖。其实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想过,要抱一抱她,可惜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错过了机会。
“你……”她转过身来,犹豫地看着他,目光中明显是疏远。
他落寞地叹口气,点点头,“我改天再来看你吧。”
他没有犹豫,转身离开,却不知道自己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漠然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他真的,不想再一次转身离开她。
他突然听到了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心里蓦地一喜,立刻转身过去看着她,她果然跟了上来,他眼睛一亮,“你……”
她抬头看着他,“我送你出门。”
刚刚提起来的兴奋蓦地一空,冰冷的感觉瞬间淹没了他刚才的喜悦。他机械地点头,转身,却发现自己的脚步沉重得有些抬不起来。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之间,他似乎听到了她的惊呼声,随后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越陈越疲倦,竟然身体一晃,一个趔趄倒了下去。
她赶紧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将他扶到沙发上,缓了缓,才有了力气。
“你没事吧?”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才发现他的额头滚烫,脸色也苍白。
他虚弱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自然地笑了笑,“没事。”
“你是感冒了。”她说道,“你还有力气吗?”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一直都没有发现他感冒了,也不知道他在发烧,她竟然让他开着车送她回来。
她愧疚又不安,想要转身去找药,却又发现自己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她有些慌张地站在他的面前,不知所措。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摇摇头,“别急,我没事。”
“我出去给你买药吧。”她说道,“你的车钥匙给我,我出去给你买药。”
她坚持,抢了他的车钥匙,将他按倒在沙发上,给他盖上了被子。他竟然没有再反对,只说了一句:“开车小心点。”便用那双黑而带着水汽的眼睛看着她。
她拿起钥匙,便出了门。这个地方她生活了两年,对周边的环境也比较熟悉,很快就找到了药店,买了药之后就往回赶。
他竟然还没有睡,还坐了起来,抱着被子直直地看着门外,看到她的身影之后焦虑紧张的眼神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她走过去,将药放在沙发上,转身向厨房走,“我去给你烧水。”这里没有饮水机,喝水只能自己烧。她找到一个小锅烧水,这才走进客厅去看他。
“好些了吗?”她轻声地问道。
他点点头,“还好。”其实他更希望自己病得重一些,至少可以让她多担心自己一些,至少可以让自己贪婪一些,多看看她的样子,趁机多接近她。
她又转身,走到洗手间,出来之后手里拿了一张凉水浸过的毛巾,走过来放在他的额头上,“按着。”
他伸手按住毛巾,想了想又揭下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