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太妃微微一笑，目光像是看小孩子一般，起身拉住夜桓的手，按着他在软榻边坐下，然后拿了一块酥鱼糕递给他：“这是母妃亲手做的，你应该有好些年没吃到了吧，尝一尝。”
夜桓一愣，看着那久违的酥鱼糕，迟迟不动：“原来母妃还记得桓儿喜欢吃酥鱼糕。”自从成家灭门之后，他便从来没有吃过母妃做的酥鱼糕。
他的语气和声音都带着一点嘲讽，可成太妃却丝毫不介意，笑容不减，目光不变，举着的手，也丝毫不摇不晃。
夜桓的视线从酥鱼糕上抬起，看向成太妃的眼睛，她的眼神充满了对儿子的疼爱，还有一丝丝的愧疚隐藏至深，一闪而逝。
夜桓心中一痛，褪去那些讽刺的笑容，无声地接过，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然后缓缓说道：“太久没吃了，桓儿好像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了。”
成妃闻言，脸上的表情一僵，那丝愧疚无形的放大蔓延，逐渐要占据她的心。
夜桓淡淡一笑，将只是咬了一口的酥鱼糕放在了碟子里，然后起身扶过成太妃的胳膊，道：“母妃，朕陪你散散步吧。”
一句自称，让成妃本携带希望的心思彻底浇灭，仿佛看到了一座已经出现裂痕的亲情围墙逐渐摇晃，即将面临倒塌，她却无能为力，因为是她亲手推的。
“好。”成太妃微笑地应了，拍了拍夜桓的手。既然母子关系回不到以前，便好好的做君臣吧。
两人走在亮闪闪的十字路上，阳光正好，微风正暖。
“桓儿，今天你来找哀家，是为了立后之事吧。”成太妃轻声问道，语气如常。
夜桓微微蹙眉，道：“母妃，朕方才登基，帝位尚未稳固，暂时不想提议此事。”
成太妃缓缓摇头，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也知道你帝位不稳，正是因为不稳，才更要立后纳妃。”
夜桓没说话，只是眉头愈发凝重。他当然明白母妃所说的，可是……
“京城四女之中，除了楚轻寒，你喜欢哪个便选哪个吧。”成太妃又道，不是和夜桓商量的语气，而是带着一点命令的意思。
“朕不会选的，母妃不必操心了。”夜桓同样坚定地拒绝，也不留丝毫商榷的余地。
成太妃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夜桓，目光有些不解：“桓儿，你走到今日实之不易，怎能在这件事上任性而为？”见夜桓不为动容，成太妃的语气微微变了，拂开他的手，“母妃知道你的心思，劝你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为何？儿子哪点不如他？”夜桓也有些着急了。知子莫若母，果然她是了解他的。
“不是母妃长他人志气，若非夜璟甘愿放手，你当真以为你的皇位会登的如此容易吗？”成太妃盯着夜桓的眼睛，语调平淡却带着现实的锋利，“因为他顾及那个女人，才没有跟你争。”
夜桓一愣：“什么意思？”
成太妃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逍遥侯虽然与你达成了合作，要助你一臂之力，可他却只能在暗中相助。而夜璟，那时已经掌握了御天的大半权力，即使是那隐楼，也已经暗中被他收服。”
夜桓眉头紧紧皱起，面色有些发青：“这个我知道。时不凡与她母亲十分要好，这些年虽然隐世不见外人，但从未对夜璟停止过关注。”
“而且先皇早已将玉玺给了夜璟，虽说兵符重要，可玉玺，才是为君者必备的条件。”成妃接着夜桓的话，对上他的目光，“只有让逍遥侯带走了苏湮，夜璟才会权衡当时的得失安危。”
夜桓一愣，似乎没明白她的话。
“绅杰那孩子将你的计划告诉了我，是我让他放走逍遥侯和苏湮的。”成太妃目光微微变得无奈，避开被夜桓看到的角度，抬步往前走着，“你也别怪绅杰，是我逼他说出来的。那时千钧一发，事情紧急，只有这一个办法。”
夜桓看着成太妃华丽的背影，忽而嘲讽一笑：“天穹门是母妃派出去的吧？母妃就这么想要她的命吗？”
“你错了，不是我要，而是为了你。”成太妃脚步停住，转身直视着夜桓的眼，别有深意地道，“在夜璟彻底没有反叛之前，要么将她控制在手里，要么让她彻底消失。”
“四哥不会背叛我的。”夜桓道，虽然这么说，可语气，却是不自信的。
成太妃不以为然地一笑，道：“哀家听说她在回京的路上失踪了，如今夜璟已经亲自赶去了那家客栈。”
夜桓点了点头。
成太妃面色不变，盯着夜桓的眼睛，似是要看透这个儿子的心思，话锋一转：“立后吧，不仅能稳定朝堂，更是能让夜璟安心。”
这一次，夜桓没有直接回绝，而是避开了成太妃的视线，看向远处不染纤尘的天空。
成太妃话至此处，也不再多说，她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转身朝着一处凉亭走去。
“桓儿告退了。”夜桓停住脚步，朝着成太妃拱手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成太妃同样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此时的他们，就像是现在彼此的关系，相背而行，越走越远……
出了沉香宫的夜桓一路朝着议政殿而去，也正好在路上，遇到匆匆入宫的许绅杰。
“随朕进来。”夜桓淡淡地看了眼许绅杰，然后直入议政殿。
许绅杰眉头微微凝结，将夜桓的脸色看在眼里，心头有些苦涩，脚步略带沉重。眼前的这个年轻帝王，已不是年少时相识的模样了。在他的身上，他看到了帝王的威仪，还有一种注定孤单的落寞。
夜桓拂袖而坐在龙椅上，大手一挥，遣退了殿里服侍的所有下，目光直盯着走进来的许绅杰，淡淡开口：“许兄，坐。”
许绅杰心中一惊，却笑容如常，不客气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能喊我许兄，我却不敢喊你桓兄了。”
夜桓勾唇笑了笑，目光瞥了眼御案上的折子，道：“你觉得立谁为后最合适？”
许绅杰又是一惊，这次的笑容却停滞在唇角，眨了眨眼睛：“我没听错吧，你是认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