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话，完全是她信口胡邹的。
她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不想把钱交给年老太太罢了。
可如今，冯如风真的派了个人来上门讨债，年白露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且不说她现在并没有钱还给冯如风，就算她真的有三百两，那她也是不愿意还回去的。
毕竟这钱是她卖方子赚来的，即便她方才惹怒了冯如风，冯如冯也不该来找她要钱的。
可若她死不认账，那她又该如何向年家的人解释呢？
就在白露左右为难的时候，那讨债的人便已经走到了白露的面前。
待着人走近了一点儿，白露才认出他就是冯记酒楼的掌柜福全。
他朝着白露摊了摊手，沉声道，“白露姑娘，那银子，你是不是该还给我们家少爷了啊？”
听了福全的话，年家的人皆是变了脸色。
“白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许氏甩了甩帕子，狐疑地看了白露和福全一眼，“这钱，不会真的是你借的吧？”
年老爷子听了这话，也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老三，这钱，真的是你们借的？”
“我……”年子富看了看白露，又看了看福全，最后只能叹气道，“爹，这钱到底是从哪来的，我真的不知道啊。”
“夫纲不振、夫纲不振啊！”年老爷子又抽了两口烟袋子，这才苦口婆心地劝道，“老三，再怎么说，你也是一家之主，怎么能任由自己的妻儿胡作非为呢？”
“爹，我、哎……”年子富张了张嘴，却还是无奈地垂下了头。
“算了算了，你们的事情，我一个糟老头子也管不了了。”年老爷子无比失望地摇了摇头，转头便对其他人道，“走吧，我们还是回家去吧。老三家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这怎么行！”年老太太瞪了林氏一眼，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我可不管，林婉柔这个贱货既然能借钱贴补娘家，就也该借钱来孝敬孝敬我。今天，她若不给我八十两银子，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走的！”
听了这话，白露差点儿没被年老太太给气死。
白露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年老太太到底是多不把年子富放在心上，才会连让他去借钱来孝敬自己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可白露还没来得及反驳年老太太的话，年老爷子就先火了。
他将手中的烟袋子往地上重重地磕了两下，厉声道，“钱翠萍，你不走是吧？不走，你就留在这吧。反正我年家庙小，养不起你这尊大佛！”
说完，年老爷子转身就走。
他是一刻也不敢在这里多呆了啊。
他知道，这三百两银子，年白露是肯定还不上的。
他若再呆在这里，没准冯家就要向自己讨债来了。
他又不是冤大头，这笔钱，他是说什么都不会出的。
而许氏见年老爷子走了，立刻就明白了年老爷子的意思。
她一把拉起赖在地上的年老太太，在她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闻言，年老太太的面色大变。
她连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一下，就去追年老爷子了。
可是福全却并没有让他们如愿。
“年老爷子，我们好久不见了啊。”福全拉住了年老爷子，笑着道，“我看，白露姑娘是还不出这笔钱了。既然这样的话，不如由您将这笔银子还清了吧。”
“这、”年老爷子皱了皱眉，强笑着道，“这怕是不太合适吧？福全老爷啊，你可能还不知道，子富他们一家早就分出去单过了。他们欠的钱，跟我们家可没有关系啊。”
“就是就是。”许氏也附和道，“他们家欠的钱，自然由他们家来还了。要是实在还不上了，不还是有谷雨和白露两个丫头呢嘛。把她们两卖去窑子里，也还是能换不少钱的。”
“二嫂，”林氏听了此话却是皱紧了眉头，“露儿和谷雨都是我的闺女，我就算砸锅卖铁，也不能把她们两给卖了啊。”
“砸锅卖铁？就你家这点儿破铜烂铁也值三百两银子？”年老太太指着林氏道，“林婉柔，我们年家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告诉你，你若不把这两个赔钱货卖掉，我就让老三把你卖了！”
“娘，我怎么可能把婉柔卖了呢？”年子富一把将林氏揽在了怀里，似是生怕年老太太真的会将林氏卖了。
“怎么不能卖了？”年老太太却是不以为然地说道，“她嫁进年家这么多年，吃我的，用我的，还拿着我们年家的钱贴补娘家。她既然拿不出钱来孝敬我，自然应该卖身给我换点儿钱来。对了，还有你家这两个赔钱货，干脆也一起卖了吧。多出来的钱，我还能再给你娶个有钱的媳妇儿！”
“娘，你……”闻言，年子富不可置信地看了年老太太一眼。
这么多年，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年老太太的苛责。
可当他听说年老太太想要让林氏去卖身的时候，心还是猝不及防地痛了一下。
至于林氏，则是在瞬间就红了眼眶。
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会让年老太太这么恨自己。
一直在暗中观察众人神色的年老爷子见大伙的注意力都被年老太太吸引住了，便想偷偷溜走。
可这个时候，福全却一把抓住了年老爷子。
“年老爷子，你们要卖媳妇还是卖女儿，那都跟我没有关系。”福全一本正经地说道，“可是，这三百两银子，我是今天就要的。方才我听你们说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既然你们一家人的感情这么好，那这钱自然是该你们还的。”
“福全老爷，你不是赵家村的人，自然就不懂得我们赵家村的规矩了。”年老爷子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子富一家已经跟我们分家了，说起来，他们已经不算我年家人了。如果不是我还念着以前的情分，其实是应该将他们从族谱里除名的。不过现在既然他们在外面借了那么大一笔银子，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年水生就此宣布，年子富一家和我年家再无瓜葛！”
“爹！”年子富听了这话，只觉得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就跪了下去。
“爹，我不要你还钱，可是你别不要我啊！”年子富声泪俱下，苦苦哀求道。
林氏拉不起来年子富，只好跟着他一起跪了下去。
谷雨和文洋见爹娘跪下了，便也都跪在了地上。
只有白露，她静静地看着福全，总觉得这福全的样子不像是来讨债的，倒像是来替自己一家解围的。
“你别叫我爹！”年老爷子摆了摆手，却是连看都懒得看跪在地上的年子富一眼，“老三啊，我知道你一向没什么本事，也不奢望你成什么气候，可是你连自己的妻女都管不好，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如今，你惹了这么大的祸，我自然不能再包庇你了。福全老爷，你要怎么处置他们一家人，我年水生绝无二话。”
“年老爷子，你好绝情啊。”看着年老爷子那大义凌然的样子，福全竟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你既说年子富不是你们家的人了，为何方才还要逼着人家拿钱给你呢？”
瞬间，年老爷子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一向巧言善变的年老爷子在福全面前，那可真是分分钟就败下阵了。
好在，年老爷子败了，年家却还有另外一个巧舌如簧的妇人在呢！
“福全老爷是吧？”许氏用帕子在脸上晃了一下，特意做出了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方才，我们只不过是和三弟一家开开玩笑罢了。他们都分家了，我们怎么可能还找他们要钱呢？大嫂，你说是吧？”
“啊？”在一旁昏昏欲睡的王氏揉了揉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附和道，“啊！对，弟妹说得对。”
福全看了看面色阴沉地年老爷子，又看了看满脸悲怆的年子富，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既然是这样的话，年老爷子，你就带着你们这一家人回去吧。”
他知道年子富孝顺老实，却没想到他竟然愚孝至此。
他很难想象得到，年子富夫妻两是怎么生出来白露这样的闺女来的。
而年老爷子听了这话，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福全老爷，那我们就不打扰你办正事了啊。”年老爷子朝着福全礼貌地点了点头，脚下的步子却显得有些仓皇，“老大、老二，带上你娘，我们回去了。”
“哎。”年子荣应了一声，上前就要拉年老太太。
可年老太太却在转头间看见了林氏头上的珠钗。
她一把推开了年子荣，三步并两步地从林氏的头上抢下了那支珠钗。
年老爷子本来还想骂年老太太两句，可见那钗子虽然不是纯金打造，却也是异常的闪耀，便也就由着年老太太去了。
“娘……”林氏抬头，怔怔地看向了年老太太。
“你个烂货，这样卖弄风骚是想勾引谁呢？”年老太太看着林氏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抬手就给了林氏一个巴掌，“你别叫我娘，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碰上你这样的媳妇。晦气，真是晦气啊！”
可她虽然嘴上说着林氏晦气，却还是将林氏的珠钗塞进了怀里。
“白养了你们一家，到最后，竟然就弄了这么一个破烂钗子。”年老太太一边嘀咕，一边跟着年老爷子往家里去了。
年老爷子走后，年子富一家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福全兄弟，你可千万别把我的闺女卖了啊。这银子、”年子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能不能再宽限几天啊？你放心，这钱，我一分钱也不会少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