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十二点,很多学生在学校附近的小店溜达,也有坐在小饭馆门口的塑料椅上啃书的,周围车辆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池芸慢悠悠从学校晃出来,手里捏着小船给买的水,已经见底了,她觉得扔掉可惜,去门口饮水龙头灌整一瓶,边喝边走,到马路对面寻了个饭馆,把水瓶和书包隔桌上,抽出一本下午考试的复习资料看起来,这种时候不见得能看进多少东西,瞄两眼巩固一下加深印象,最重要还是图个心理安慰。
没过多久,桌上手机一震,是小船打来的,问她在哪儿,池芸说你等等,一边走去门口抬头看悬在头顶的饭馆名字一边对电话里说我现在在学校对面那个某某饭馆,还没说完,电话里说我看见你了,池芸转身去寻,果然看见小船和一个陌生男人远远走过来。
待走近,池芸问:“怎么没开车?”
小船说:“路堵,开不进,停在外面了。”
池芸往他身后的大路上望了望,此刻正是车流和人流的高峰期,一条不宽的马路被占的满满当当,哪怕开进来也找不着车位。
池芸点了点头,转身进到里面把放在桌上的书和水收进书包,听到小船说道:“池芸,他就是淼哥。”
池芸抬头朝淼哥笑了笑,淼哥冲她一颔首,算是双方招呼过了。
其实不用小船特意介绍,池芸也知道这位就是他电话里说的淼哥,就在半个小时以前池芸给小船打电话约吃饭,小船说他店里的老板淼哥今天一个人,叫过来一块吃热闹点,池芸没什么多的想法,随便他安排。
双方介绍完,小船择了池芸旁边的位置坐下,淼哥坐在小船的侧手,和池芸相隔两个位置,一来避免尴尬,二来也是出于礼貌原因。
老板见他们这桌坐满了,过来招呼生意。
淼哥说:“你们这里有啥招牌菜,都推荐一下。”
老板如数家珍,淼哥听了一会儿,直接打断说,“给我来四个鸭头,再加一碗鸭血粉丝,你们俩呢?”
小船也要了碗鸭血粉丝,池芸不爱吃脏器,点了一碗馄饨。
小船说:“下午还要考,只吃这么点怎么够。”
池芸摇头:“热,吃不进。”
“那就要碗牛肉炒饭,我们俩一人一半?”小船征求她的意见。
他都这么说了,池芸再拒绝也没有道理,按他的意思要了份牛肉炒饭。
最先端上来的是池芸的牛肉炒饭和鸭头,满满一盘,吃肯定吃不完,叫另外拿了个盘子过来,拨半盘分给小船。
淼哥夹了个鸭头到小船盘里,“吃嘛。”又问池芸,“小妹吃不吃?”
小船替她说,“她不吃。”
淼哥笑了一下,“小姑娘都怕脏,也就我们大老爷们好这口,”从中间掰开鸭头,吮吸了一口,“小船,这家鸭头味正,晚上可以过来买两个当夜宵。”紧接着又问池芸,“你们下午考哪门?”
池芸吃的很慢,一筷一筷往嘴里送,等饭全部咽下去才答,“化学。”
淼哥点了一下头。
淼哥和小船都吃的很快,一大碗鸭血粉丝吸溜两下就见了底,池芸慢腾腾的,小鸡啄米似的,淼哥点了支烟抽起来,半根下去,身上的汗凉透了,他摁熄烟站起来,“店里没人看,小妹你慢吃,我先走了。”
池芸对小船说,“你也先走吧,我下午三点才考试,我要回趟家。”
淼哥摆手道,“没事,下午活不多,你们慢慢来,”他冲两人一点头,“走了。”
又吃了会儿,池芸再吃不下,筷子一搁,取纸巾擦嘴巴。
小船问,“饱了?”
池芸点头,侧头看他,“你笑什么?”
“你胃口太小了,跟小猫差不多,你应该多吃点。”
小船又问,“上午考的怎么样?”
池芸答:“语文是我的强项。”
“你的弱项是什么?”
池芸把手指一根一根仔细擦干净,像猫****自己的爪子一样,“下午的化学,稍微。”
同时站起来。
小船取了她的书包,跟着站起来,“女生一般都是理科薄弱一点,以后咱不做科学家,化学考那么好也没什么用。”
池芸停下脚步,等他走上来,“那可不一定,我数学比语文好。”
走出饭馆,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这条街道是小镇最热闹的最喧哗,也是最有生机的。头顶六月毒辣的太阳,可见早上的雨丝毫没有削弱暑热的残酷,池芸忽然来了兴致,对他说,“要不我们逛一逛吧。”
他们俩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逛街,小船太忙,她也太忙,下一次再在一起逛街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小船说好。
他哪里不知道她并非真的想逛街,只是为了争取和他多一点相处的时间罢了,今天这难得的机会,好不容易可以简简单单牵个手,他也不想错失掉。
他们从街头逛到街尾,并不买东西,一路走走停停,即便走的再慢,希望时间停留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时间还是不可能为他们短暂停留。
就快一点的时候,小船说:“我送你回去吧,睡个午觉休息下,下午才好打仗。”
池芸跟着小船过去提车,看到对面有一个西瓜摊,卖西瓜的是一个秃顶汉子,打着赤膊穿着凉拖躺在大遮阳伞下扇风,旁边一辆单排货车上堆满绿油油的大西瓜,最外面两个打开的,红瓤绿皮,很有食欲。
池芸连忙叫住小船,“等一等,我们买个西瓜再走吧。”
卖瓜的秃顶汉子见有客,一下子打了鸡血,立马从躺椅上蹦起来,笑眯眯的,“小哥小妹,买俩西瓜尝尝,可甜……”
他的目光在滑过小船的时候,笑容止住了,定定瞅着他看,活见鬼的表情。
小船脸色也是一变,拉起池芸的手就走,他一路沉默不语,只是拼命地拉着池芸走。
池芸被弄得莫名其妙,后面秃顶汉子追上来,口里叫着什么,听起来像“阿哥”,池芸没听清楚,被小船拉着越走越快。
到车里,小船赶紧启车,唯恐那汉子追上来,池芸看他很紧张,像是碰上了很可怕的人,她有点担心,轻声问了句,“你怎么了?”
小船眼睛笔直注视着前面,扶着方向盘的手臂线条紧绷,根本没有听她讲什么。
池芸没说话了,寄上安全带,静静坐着,细细回想刚刚几秒钟前发生的事情,感觉很不真实,小船为什么拉着她跑,她并不觉得那汉子对他们存有某种威胁。
“哎,”池芸用手指戳戳他,“到底怎么回事,你干嘛跑?”
小船似乎缓过来了,很轻的说了一句,“他是我舅。”
“什么?”池芸没听清。
小船侧头看了看她,很快又转过头去,“是他逼死我妈的。”
池芸震惊地说不出话。
小船很淡的笑了一下,“快十年了吧,好像才昨天发生的事,”极微地摇了摇头,“一辈子都忘不了。”
池芸看着他,良久无言。她想到张泽说过,小船的妈妈是得抑郁症自杀的。
难道不是这样吗?
她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他的下颔紧绷着,脸上的表情却是淡的。
她找不到答案。
小区楼下,车停下,他扭头过来,“到了。”
他的心事深沉如海。
她想抓住,又抓不住,像一缕轻飘飘的烟,随时都会离开的感觉。
她害怕这种感觉,这种失去的感觉,她不想经历第二次。
“舟,”池芸近乎直接道,“告诉我你的故事,我想听。”
她看见他眼里有挣扎,一秒,做决定的时间,他说,“好,但是,你得答应我好好考试,考完以后,我把我的故事一字不漏告诉你。”
“好,就这么说定了。现在把手伸过来。”
池芸去抓他的手,小指勾住他的,轻轻摇了摇,大拇指一摁,“好,按上印了,反悔你就是小狗。”
池芸朝他挥了挥手,“再见,开车小心。”下了车。
直到走进楼道也没听见启车的声音,她又折回去,果然看见他的车还停在那里,人在车里,外面看不清里面。
她给他打电话,“怎么还不走?”
他回答:“我看着你进去。”
忍不住勾唇,“那我挂了。”
走前她朝车的方向大力扬了扬手机。
走了走了,这回真的走了。
于是便一步三回头地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