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崖头道卡子的一个哨兵急急忙忙的跑进师司令部:“大当家的,不不,报告师长,姜家围子部落的保长求见!”
“世忠来了?”
“报告师长,就是他。”
“他一个人?”
“报告师长,还有一个人。”
“师长,我去看看吧。”副师长姜世诗看着大龙,征询他的意见。
“那你就去吧。看看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
世诗来到了头道卡子。在卡子房里,他看到一个白白净净的青年人正在和大哥说说笑笑。他看了一眼那个陌生人,问道:“大哥,你咋来了呢?”
看到几个哨兵荷枪实弹的站在一边,世忠扯扯世诗的衣角,“咱们借一步说话。”
哥俩儿走出卡子房,世忠才说:“跟我来的那个人是日本人,叫坂田。他知道你在山上是二当家的。他拉我来是劝你们靠窑的啊!”
“这小子就是坂田啊?”
“你认识?”
“人我不认识,但我知道这小子!他劝降了杨金龙,抓住了魏铁山,还差一点儿抓住了咱们的老妹!这小子还奇袭了长虫岭,杀害了青山,诱降了好多绺队,听说他受到两任关东军司令的嘉奖呢。”
“这小子不是个善茬子,咱们的身家性命都捏在他的手掌心里啊!”
“你放心吧,哥。他的小命儿也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那你咋说啊?”
“他是劝我靠窑啊还是劝我们大伙儿一块儿靠窑啊?”
“当然是让你拉人下山靠窑啦!”
“让我挑人靠窑(注:挑人靠窑,匪语,多拉人一块来)?”
“就是这么回事儿。你是现在就定下来,还是咋办?”
“让他做梦去吧!”
世诗回到了卡子房,对哨兵说:“几位兄弟回避一下吧。”然后,他给坂田作了一个揖,说道:“坂田君,眼下的形势咱们都心知肚明,你也不用说了。我哥已经转达了你的盛意,感谢你高看我姜世诗啊!不过,这事儿有点儿难办。”
坂田用流利的中国话问道:“难办的,怎么难办?”
“我只是一个二当家的,当不了整个绺队的家,说了不算呐!”
“你的弦外之音的,只能当一部分人的家?”
“坂田君不光是一个中国通,还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啊,佩服,佩服!”
“那你能当多少人的家?”
“也就是百八十人吧。”
“吆西!咱们啥时候再见面?”
“给我五天时间,到时给你回叶子(注:回叶子,匪语,回话)。”
“中国人的自古就讲究诚信。君子一言,可是驷马难追呦。你的敞亮,我的等你消息。吆西!”说着,自顾自扭扭搭搭的走下山去。
“哼!”世诗望着坂田的背影,在心里骂道:“中国人自古就讲究诚信,可从来就不跟强盗讲什么狗屁诚信!”
在敌情分析会上,大龙听完世诗的汇报,果断地决定:“立即准备向六道崴子备用营地转移!副师长说是五天,这个时间不是太多,但我们早就有这方面的准备,时间应该够用。政委,你的意见呢?”
“我同意师长的意见,立即向备用营地转移!我在蜂蜜镇蹲小鬼子的监狱时,和坂田打过交道,这个人十分狡猾。但从副师长谈到的情况看,日本人还不知道咱们绺队已经改编为抗日联军。再是从咱们掌握的情报看,杨金龙虽然已经把老鹰崖山寨的信息提供给了小鬼子,但老鹰崖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日伪军认为劝降才是上策,因此,一直没有采取武力攻势。现在,小鬼子留给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咱们必须严密封锁消息,给小鬼子造成一个咱们可能向其靠窑(注:靠窑,匪语,投靠,被招安)的假象,以便为咱们转移争取宝贵的时间。”
大龙转向三愣子:“魏中华同志!”
“有!”
“立即启动向六道崴子备用营地转移的应急方案!”
“是,马上捣边(注:捣边,匪语,偷着搬家)!”说完,发现大龙瞪了他一眼,就挠了一下脑袋,立即改口说:“是,师长,马上准备转移!”
大龙又转向世诗:“姜世诗同志!”
“有!”
“继续和坂田进行谈判,拖住他!”
“是,师长!”
“从明天开始,2团第一批撤出老鹰崖,开辟道路,扫清通往六道崴子的一切障碍;3团、少年团、被服厂和师部随后跟进,3团负责掩护,保证政委以及少年团、被服厂人员和各类装备的安全;我和魏中华同志带领1团负责殿后。从今天算起,三天之内必须全部撤出老鹰崖!”
魏铁山站起来,说:“师长,我和你一起殿后吧。”
“不,政委是咱们独立师的主心骨,必须先期撤退!”大龙不容置疑,坚定地说。然后,转向大有:“刘大有同志!”
“有!”
“你负责政委讲到的保密工作,同时,负责营地转移中的人力协调和运力保障工作!”
“是,师长!”
“好啦,现在各位各负其责,立即行动吧!”
……老鹰崖大营里,人来人往,开始了紧张而有秩序的转移准备工作。
姜世诗按照与师长、政委商定的方案,第二天天还没亮就下山了。
傍晚时分,姜世诗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姜家围子。可是,他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现在已经面目全非,换了人间。因为附近的村屯和山上的散户归并到了这里,不光房子多了、人口多了,成为一个“集团部落”,而且,这里还驻有一个排的国兵弹压地面。现在,姜家围子部落是受到关东军和康德皇帝表彰的模范部落,是关东军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在中国建设王道乐土的一个样板。
姜家围子部落自建立以来,总体治安状况良好。守军韩排长被绑架事件发生以后,保长姜世忠和一些村民立即到乡公所和县公署集体上访,控告韩瞎子强娶民女,不但他自己招致祸端,还使村民受到惊扰,破坏了部落夜不闭户、安然恬静的生活,严重影响了三江省的“治安模范县”建设。乡公所、县公署逐级上报,以为姜家围子部落民风淳厚朴实,堪为“治安模范县”建设之楷模……但是,保长姜世忠绝不是吮痈舐痔之徒,他西瓜地里散步--左右逢源(左右逢圆),是一个对关东军善于“阳奉阴违”、“投其所好”,做人又低调谦卑,不露锋芒的智者。姜家围子部落能够成为建设“治安模范县”的楷模,正是姜世忠为皇军“效劳”的结果。
姜世诗想顺便回家看看白发老娘。哥哥跟他说过,对于他和老妹的出走,她从未说过一个不字。可是,她老人家却常常独自一人站在山前眺望。在老鹰崖,老爹撞崖自尽,使他深感无奈,而多年不能近身伺奉老娘,却使他既感到无奈又感到愧怍。他加快了脚步,向熟悉的那座院落走去。可是,在回家和去村公所的一个岔路口上,他突然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在心里默默地说;“娘,忠孝不能两全。儿还是先去办大事儿去吧。那可关乎到两千多人的性命啊!”他立即转身,以更快的脚步向村公所走去。
坂田已经如约等在村公所里。
姜世忠走过来,看着弟弟的脸,说:“坂田君已经等候你许久了。”
“我这不是紧赶慢赶的嘛!”世诗擦一把额头的汗水,说:“坂田君,我们又见面啦!”
“二当家的,没想到你的这么快就下山啦!”坂田的屁股离开了村公所那把惟一的太师椅,站起来,满脸堆笑,作出欢迎的姿态。
“中国乃礼仪之邦。前天你亲自上山去游说,总得有个礼尚往来呀!坂田君,这是我为了报答您对我和我哥哥的厚爱,献给您的花名册,126人,请过目。”跟小鬼子搞“阳奉阴违”、“投其所好”,哥俩儿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吆西!你的效率大大的!”坂田接过花名册,翻了翻,说:“就这么多?”
“坂田君,山上要不是缺吃少穿,人还不会有这些呢。这已经比我想象的多出很多啦!”
“是吗?”坂田眯起眼睛,直视着世诗,“可我想象的是应该更多啊!”
世诗笑了,说:“坂田君说得一点没错!我们山上的确不止我所能掌控的这126人,但那得你和我们大当家的面谈,才能……”
听到老鹰崖山寨大当家的可能与他面谈,就像俯伏在草棵里的野兽嗅到了猎物,坂田的眼睛顿时兴奋得冒出了莹莹的绿光。还没等世诗说完,坂田立即接过话头,“你们大当家的肯于和我晤谈?”
“那要看皇军能开列出啥样的条件。”
“条件的,可以大大的优厚。想继续拿枪,你们可以就地改编,你们都司令、师长、团长的当当,皇军的给你们发饷;想做寓公,你们的可以进城,皇军提供宽敞的住房和高级轿车,钱的女人的大大的有;想出洋也行……”
世忠翘起大拇指,笑着说:“你们既能保住局底儿(注:局底儿,匪语,绺子的人员、设备等基本条件),又能出人头地,这不是眼气人么?坂田君给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啊!”
“哥,条件是很优厚,我满心欢喜。”
“那就麻溜儿答应吧。”哥俩儿心照不宣,一块儿忽悠坂田。
“哥,我答应了也不算啊!”世诗转向坂田,很自信的说:“我这就回去跟大当家的汇报。我纳谋着这事儿有门儿。这样吧,坂田君,你们后天听我的信儿吧。”
“不不不!”坂田连连摆手,“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我们后天就上山。”
“那好。还在那个老地方!”
“不见不散!”
姜世诗连夜赶回了老鹰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