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姨亲热地上前迎接刀疤脸,笑嘻嘻的说:“哟,我的财神爷,你可是把我们如意坊的一枝花包啦!”
刀疤脸沾沾自喜的说:“是啊,开过洋荤才知道还是咱们土生土长的中国窑姐地道。你说吧,那小鬼子女人你一进去就给你鞠躬作揖的,花不少钱,你还不好意思下手,不实惠;老毛子娘们儿倒是个保个的咂儿大,可她身上的味儿熏人呢。”
“哟,大爷可真有福气呀,窑子可是没少逛啊!”
“听说窑姐的那个地方像砖窑的窑洞那么大,进出方便随意,所以她们才叫窑姐。嗯,逛逛才知道,这个说法也不全对。”刀疤脸说:“冬红就是一枝花,不光盘亮,人也不错,我就是要包她!”
“大爷你财大气粗,干啥买卖的呀?”
“生孩子不叫生孩子--下(吓)人。我还是别说了,我要说了怕吓着你。”刀疤脸诡谲的一笑,说:“麻烦妈妈先给叫来一桌酒菜,我要陪冬红吃局饭!”
“好嘞!”老阿姨感觉到这个刀疤脸很有来头,立即殷勤安排。不一会儿,一桌丰盛的酒菜便摆到了冬红的房间。
刀疤脸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又给冬红倒上一杯酒,说:“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喝酒。来,妹子,今天咱们喝杯认识酒!”
冬红倚墙坐在炕头的旮旯,默默地看着刀疤脸,酒杯不端,话也不说。
“我先干为敬!”刀疤脸并不在乎冬红的无动于衷,滋的一声干了,然后,自己又倒上一杯。
冬红又看了一眼刀疤脸。这是嫖过她的男人中最丑陋的一个男人。那些个疯狂的嫖客从来都是直奔主题,却惟有这个看似凶恶的男人总是温言软语的对她。今天,他为自己叫来了局饭,还为自己斟上酒,使她冰冷的心活泛起来,不禁生出些许感动。
“酒是松江水,越喝越貌美;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刀疤脸又端起酒杯,冲冬红举了举,真诚的说:“这杯酒,我祝你越来越漂亮!”说着,又滋的一下子干了第二杯酒。
“大哥,你真能整!你要是再忽悠,我就该迷瞪了!”冬红被刀疤脸的酒嗑儿逗得扑哧一声笑了。
“妹子,你一笑就更好看啦!”刀疤脸再次给自己斟满酒,端了起来,高兴地说道:“酒是神,酒是仙;酒是道,酒是佛;酒是精神,酒是寄托。妹子,你看,历朝历代,从古到今--酸甜苦辣是酒,喜怒哀乐是酒,生老病死是酒,悲欢离合是酒,歌舞升平是酒,诗词歌赋是酒……”
冬红凑近桌子,端起茶杯,满面潮红,笑微微的说:“大哥,你酒酒酒的,我实在不会喝啊。我以茶代酒,陪你一杯吧。”
“一杯酒可以酿造百年,一份情却可以维持千年。好啊,只要心里有,茶水也当酒;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来,妹子,咱们两个撞一下!”两个人咣的撞了一下杯子,各自一饮而尽。
“酒后来袋烟,赛过活神仙啊!”刀疤脸掏出了烟袋。
“大哥,我给你点着。”
“谢谢妹子。”刀疤脸吧嗒了几口烟袋,说道:“三杯酒下肚,说话打不住。妹子,你知道我是干啥的吗?”
“不知道。”冬红摇摇头。
刀疤脸从怀里掏出一支手枪,比划了一下,又迅速地插进怀里。
“大哥,你干啥呀?”
“别怕,妹子,我是吃打食的(匪语,土匪)!”
“你是胡子?”
“跟我去长虫岭吧,做我的压寨夫人!”
冬红顿时瞪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不是愤怒,也不是感到刀疤脸侮辱了自己。她是惊讶,惊喜。刀疤脸的话,像在她郁闷的心里打开了一扇窗子,使她看到了自己的希望和未来。
“妹子!”刀疤脸看着愣怔在那里的冬红,用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又说了一遍:“跟我去长虫岭吧,做我的压寨夫人!”
冬红想起了一家人在逃荒路上的那些艰难,想起了自己被逼为娼以来的那些屈辱。她觉得,当胡子头儿的压寨夫人,找到了一个知道疼爱自己的男人,这就是一个比当窑姐要好千倍万倍的归宿,于是,便毫不犹豫地说道:“大哥,我跟你走!”
“痛快,痛快!”刀疤脸高兴得一拍桌子,把酒杯震得骨碌碌的滚到炕上。他大声喊叫起来:“大茶壶!”
“水来啦!”大茶壶把一个装着清水的铜盆从门下的一个口里塞进了屋里。铜盆的边上,搭着一条洁白的毛巾。这是窑子里的规矩。嫖客和窑姐行房事前后,都要进行清洗。
刀疤脸从炕上跳下来,一脚把水盆子踢出屋去,喝道:“叫妈妈来!”
老阿姨听到喊声,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进冬红的房间,小心翼翼的说:“来啦来啦!我的财神爷呀,火气咋这么大呀!”
“妈妈,我要把冬红领走!”
“领走?”老阿姨根本没有想到刀疤脸会赎出冬红,迟疑了一下,说:“那可不行!”
“为啥?”刀疤脸两眼冒火,盯住了老阿姨。
“冬红那可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我还指望她挑窑呢。你把她领走了,我如意坊就得赔个老底儿朝天啊!”老阿姨偷觑了一眼刀疤脸含威带怒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个人是来者不善,非常可能会搅得自己人财两空。但她马上就镇定下来,并打定了主意。“我的财神爷呀!”她直视着刀疤脸,笑微微的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冬红姑娘美得像一枝花呀?”
“我说过,冬红就是一枝花!”
“可她也是我们如意坊的一枝花呀,我还指望着她过日子呢!”老阿姨直奔主题。
“你不是就想指望她挣钱吗?”
“嗯哪!”
“我给你钱!”刀疤脸抖了抖钱搭子。
“你可不能让我赔钱呢!”老阿姨看到自己盘算的小九九就要实现了,心里美滋滋的,可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她看着刀疤脸鼓鼓囊囊的钱搭子,眼睛都红了,伸手就要拽过来,被刀疤脸一把扯住了。她的眼睛继续盯在钱搭子上,讪不搭的说:“哟,你有多少钱呢?你能给多少啊?”
“你要多少?”
“我能要多少,不赔就行啊!”老阿姨盯住了刀疤脸,一咬牙一跺脚,伸出一根手指,说:“这个数!”
“1个大洋?”
“哟,财神爷你真能说笑话,你买猪买羊啊?”
“10个大洋?”
老阿姨嘴角一撇,说:“你买骡子买马呀?”
“100个大洋?”
“一个子儿不多,一个子儿不少!”
刀疤脸虽然是有备而来,却没想到老阿姨狮子大张口,勒大脖子。他眯起眼睛看着老阿姨,说:“你抓我冤大头呢!”
老阿姨心里想,你不是财神爷吗,你不是有钱逛窑子吗,不敲你的竹杠敲谁呀!可嘴里却叫苦连天:“我哪敢抓大爷的冤大头啊,就这100个大洋,别说我买冬红的本钱了,我给冬红姑娘的花销都抵不上啊!”
“我就是冲着冬红这个人来的,我认了!”刀疤脸拎着钱搭子站起来,“留配就留配(匪语,100)吧。一言为定!”
“哎呀,你可真是我的财神爷呀!”老阿姨喜兴望外,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满脸的核桃纹都乐开了。
刀疤脸把钱搭子摔到老阿姨的怀里,说:“你数数,还差你50个萝卜片(匪语,银元)!”
老阿姨打开钱搭子,搅动着,银元锵锵有声,白花花的光泽更是炫眼。老阿姨喜不自胜,眯起眼睛,盯着刀疤脸,“那50个呢?”
“那50个在这里!”刀疤脸从怀里掏出手枪,啪地拍到桌子上,然后,又弯腰从皮靴里抽出一把尖刀,咔的一下剁掉自己的一根手指。那根手指颤抖着,在桌子上蹦了一下,被刀疤脸一刀下去,牢牢地扎在桌面上。“半年之内定当送到。有我的一根手指为证,决不食言!”说着,刀疤脸一手抓过手枪,一手拽着冬红的胳膊,腾腾地走出如意坊。
老阿姨呆呵呵的楞在那里。她看到被尖刀扎在桌面上的刀疤脸的那根手指还在哆哆嗦嗦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