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掠过山峦,掀起阵阵的林涛。
随着秋色渐浓,葱茏的青山在一场又一场的秋风中次第的变换着色彩。银白的桦树间,红松、鱼鳞松、樟子松的叶子绿色依旧,悄然的孕育着不息的生命和新的希望,可落叶松的叶子却由绿微微转黄再到浅黄再到雍容华贵的金黄。枫叶也由老红渐渐的变得鲜红欲滴,一丛丛一簇簇,点缀在或白或黄或黄中含翠翠中隐紫紫中有褐的群山之中。色彩斑斓的五花山,好一幅浑然天成的美妙画卷。
就在这美妙的画卷里,老鹰崖巍然耸立。
在崖畔林间的一块空地上,大龙和大有正在指挥大伙儿支马架子、搭窝棚。大伙儿干得热火朝天。
有人唱起了《十二月花开》:
……七月里开菱花菱花早秋,
孙玉娇在门外买过风流,
西厢莺莺会君瑞,
林黛玉葬花悲过秋,
白娘子借伞西湖岸,
王娇鸾百年长恨没到头。
八月里开桂花桂花滋味高,
潘仁美害七郎命归阴曹,
董卓欺上又傲下,
最奸不过老曹操,
秦桧行事多奸诈,
张士贵定计要害白袍。
九月里开菊花菊花爱人,
汉刘秀下江南人称明君,
重耳也曾逃过难,
齐国燕王逃孤存,
司马迁龙身遭困,
密建游宫跳龙门……
这时,一个放哨的弟兄气喘吁吁的跑来报告说:“姜老二来了,在山下,他一定要见大龙。”
“他咋找上来了,咋找得这么准成呢?”三愣子觉得非常奇怪。
“姜世诗来了?”大龙对世诗能找到这里并不感到奇怪,因为他们曾一起来过老鹰崖,但他心里却说不上是啥滋味。
大伙儿都放下手中的活计,聚拢过来。
“他是什么意思?”大有问那个放哨的。
“不知道。他就说要跟大龙说话。”
“什么意思?要枪要马呗!”有人接茬儿。
“没门儿!”
“他要是硬要,就宰了他!”
“对,宰了他祭旗起事!”
大伙儿议论着,越议论火药味儿越浓。
大龙摆摆手,打断大伙儿的议论,说:“咱们不能鲁莽行事,还是要问问清楚。快让他上山来!”
不一会儿,世诗被人领着上山来了。
大龙看了一眼这个一块玩儿大的兄弟,发现他灰头土脸的,眼圈儿黑着,身上的衣裳被树枝山石刮出几道长长的口子,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当家人的模样,心中顿生无限的愧意。他这样匆匆忙忙的找到山上来,真是为了马?为了枪?还是为啥呀?大龙一时想不明白。
大龙说:“兄弟,咱们到那边唠唠吧。”
世诗跟大伙儿点点头,没说话,跟在大龙的身后,向石砬子后面走去。
大有看了一眼三愣子,三愣子立即提枪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世诗是我的兄弟,我们哥俩儿唠嗑儿。你们谁都不要跟来。”大龙头都没回,边走边说道。
原来,大龙他们半夜上山以后,第二天大清早,姜小抠照例早早的起来,一手拿锨一手提着粪箕子,在围子里转了一圈儿,转着转着,他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儿。哪不对劲儿呢?他停下脚步,一边想,一边用圆眼珠子四处撒眸,呼啦一下子明白了,是没有一个长工出门炮台上也没有一个人影,少了每天都见惯了的那道风景,而且今天早晨大龙也没有例行的来向他汇报巡夜的情况。他非常纳闷儿,马上奔向大龙他们护院队员住的西厢房,推门一看,屋子里不光一个人没有,铺盖卷儿都不见了。他感到大事不好,“妈呀”一声大叫,差点背过气去。“不好了!这帮小子撂竿子了,挠杠子(注:跑了的意思;撂竿子与此同义)了!”姜小抠扔了铁锨和粪箕子,疯了一样在院子里边跑边喊。
家里人一个个的从屋子里蹿出来。
“谁挠杠子了?”老伴儿问。
“讲话了,忘恩负义的东西!还有谁,大龙呗!”姜小抠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们去马圈、炮台看看,看看还少了啥东西,快去呀!”
老大老二脚跟脚的去转了一圈儿,明白家里确实出了大事儿。
“都是爹闹腾的!”老二想,大龙他们肯定是上山了。
“事怕颠倒理怕翻。搁我我也受不了!”老大世忠看看世诗,幽幽的说道:“大龙敢作敢为,定有后程。咱们家的马槽咋能拴住千里马啊!”
“讲话了,你们哥俩儿叨咕啥呢,快说说家里还少了啥玩意儿。”姜小抠焦急地催促他们。
“大龙他们除了土炮没搬走,枪支一支没剩,和护院队住在一起的那些长工也都没了踪影。还有,除了那十几头牛,家里的马呀骡子呀叫驴呀一头没剩。”老大说完,蹲在了地上。
姜小抠心疼得拘敛暴跳,“讲话了,报官,那得赶紧报官!麻溜去找你妹夫,抓住这帮红胡子!枪崩了这伙儿红胡子!”他气急败坏的喊着。
世忠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世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快去呀!”姜小抠看着他们哥俩儿的举动,急眼了:“老二,你去!”
“我不去!”
“你说啥?”
“你做的也是太绝了。我不去!”
“讲话了,******你还算是姜太公的后人吗?你这个白眼狼儿,吃里爬外的东西!你要是不想要这个家,就趁早滚犊子!”
“让我滚我就滚,我也上山去!这可都是你逼的!”老二也急眼了。
“你******真不是物!我没你这个儿子!”
老二一甩袖子,走了。
“讲话了,姜太公没有你这样的后人!你要去当胡子我就报官,抓住一块儿崩了你们!”姜小抠指着老二的脊梁骨,暴跳如雷……
……世诗不听大龙的反复劝告,执意留在山上。大龙告诉大伙儿说:“世诗不愿意去报官,和家里造掰了。世诗还是咱们的兄弟!”
大伙儿欢呼起来,和世诗勾肩搭背的缠在一起。
在林间刚刚搭起的“聚义厅”里,悬挂着大字书写的五不准、七不抢、八不夺的绺规。
五不准
1.不准抢穷苦人;2.不准调戏、****妇女;3.不准进妇女的月子房;4.不准走猪或驴在前面走过的道;5.不准吃娶亲人家的酒席。
七不抢
1.不抢娶媳妇送姑娘的;2.不抢送葬起坟的;3.不抢和尚道士;4.不抢妓女;5.不抢吹鼓手;6.不抢学士7.不抢医生。
八不夺
1.不夺鳏寡孤独;2.不夺邮差;3.不夺抽贴算命的;4.不夺乞丐;5.不夺小贩子6.不夺挑八股绳的(注:挑担的货郎或锔锅、锔缸的人);7.不夺耍钱的;8.不夺跳大神的。
大有对诸位兄弟说:“咱们已经落草为寇了,总得有个头人和报号啊。”
大伙儿说:“对!”
大有说:“咱们就推举大龙当头人吧。”
大伙儿说:“就是他!就是大龙!”
大龙说:“既然我都到山上来了,兄弟们又抬举我,我也不推辞啦。”
大有说:“大龙是咱们的总瓢把子了,我看,他左右开弓,管直,就报号双镖好不好?”
大伙儿看到大龙微微的一笑,又轻轻地点了点头,便齐声喊道:“双镖!双镖!”
“咱们的总瓢把子有了报号,咱们绺子也就有了报号,这是道上的规矩。咱们绺子就报号双镖!”
大伙儿热烈鼓掌,继而继续齐声高喊:“双镖!双镖!双镖!双镖!”
用白茬木板钉起的桌子上摆着几十碗小烧儿。大龙用锋利的尖刀割破自己的手指,把热血滴入水酒。随后,大伙儿依次而行,也一声不响的割破自己的手指。三十几个人殷红的鲜血融合在一起。
“西北连天一片云,天下耍钱一家人。清钱耍的赵太祖,混钱耍的十八尊。”大有说着,把19根香分成5组安插。他说:“前三后四,左五右六,是咱们的老祖十八罗汉和四方神明,中间插的这根是咱们大当家的。咱们举行拜香仪式(匪语,插香对天盟誓),拜祖拜头人吧。”
唢呐吹起来了,把《九条龙》吹得喜气洋洋。
“聚义厅”里香烟缭绕,众人齐刷刷的跪在地上,行三拜九叩大礼。气氛显得热烈而庄重。
礼毕,大龙端起一碗血酒,说道:“拜过老祖拜四方,咱们兄弟今天就起局了!刚才喇叭吹的《九条龙》曲子,是说十八罗汉骑着9条龙出行,杀富济贫,普渡众生。咱们虽然不是十八罗汉再世,但也得像咱们的老祖那样行侠仗义。咱们都是穷苦的中国人,不能祸害自己的父老和兄弟姐妹。咱们还要像老三省那样,打小鬼子,不当亡国奴!”说着,他咕咚一声把那碗血酒干了,然后用枪管儿把那个空碗挑起来,嗖地一下甩向半空。酒碗飘飘悠悠的向上,刚刚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就随着大龙呯的一声枪响,化为无数白色的星星,天女散花一样的落下来。他接着说道:“我要是违背了咱们绺子五不准、七不抢、八不夺的绺规,欺负穷苦百姓,横推立压(匪语,不讲事理,玩女人),就让枪打死,让炮轰死,骑马摔死,过河淹死!兄弟们谁要是图希发财,图希当官,现在麻溜就走,谁也不会责怪。但是,从今往后,谁要是三心二意,吃里爬外,不守绺规,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山风停了,树叶不再簌簌作响,“聚义厅”里静悄悄的,一片肃穆。
大有站起来,指着挂在墙上的几张大红纸,一脸严肃的宣布了五不准、七不抢、八不夺的绺规,然后说道:“兄弟们,咱们现在盟誓!”
世诗和大伙儿也像大龙那样咕咚咕咚地干了碗里的酒,同声盟誓:
我今天入了伙,
就跟大伙儿一条心。
如果有二心,
油锅把我烹。
叫大当家的插(匪语,杀)了我!
我今天入了伙,
就跟大伙儿一条心。
要是出卖自己的弟兄,
尖刀剜我心。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我今天入了伙,
就跟大伙儿一条心。
要是违反了绺规,
天打五雷轰。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