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飞在砸胡家窑时绺子被打散了,只剩下占西山等十几个人。
一天,失魂落魄的草上飞去逛窑子,吃完了局饭,又过足了大烟瘾,刚搂着窑姐躺下,县警察署侦缉科长刘连升就带人冲了进来,把他光溜溜的从被窝里拽出来,押走了。
原来,他被老狐狸盯上了。刻意报仇的老狐狸派人四处哨听草上飞的行踪,报告给了警察署,终于把他擒获。
刘连升因为长着一脸大麻子,对山林里的绺队又特别狠,胡子的隐语管大麻子叫麻花盘,因此道上的人送他外号刘大麻花。在县警察署里,还没等刘大麻花用刑,草上飞就跪地磕头如捣蒜,说:“老总饶命,老总饶命,我降了,我归顺!”
驻县警察署日本指导官小野正被双镖等抗日山林队折腾得食之无味、夜不安寝,听说降了一个胡子头,觉得这正是一个分化瓦解形形色色的山林队、肃正地方治安的大好契机,就高兴地亲自接见了草上飞。
“吆西,你的,大大的良民!”小野拍着草上飞的肩膀。
“哈咿!”草上飞点头哈腰,一脸的谄笑。
“你的,保安队长的干活!从绺子里拉出来一个人赏五个大洋的有!人的,归你调遣!”小野又拍拍草上飞的肩膀。
“哈咿!”草上飞觉得小野能亲自接见他已经非常荣幸,现在不但让他当保安队长,有现大洋的赚,还能借机扩大自己的队伍,盛感隆恩的“咔”的打了一个立正,接下来低声下气地说:“在下效忠皇军,万死不辞!”
草上飞穿上了保安队的制服,戴一顶日本军帽,跨一把日本战刀,满山满野的转。不长时间,不光他们绺子被打散的一些崽子回来了,他还在远远近近的占西江、孤雁、钻天鹞子等绺子里拉出来几十人。他的腰包鼓起来了,队伍也扩大了,又有日本人撑腰,耀武扬威起来。
“骑洋马挎洋刀,咵嚓咵嚓往前撂……”一天,草上飞得意的哼着小调,带着几个保安队员骑马出了城。
他说:“我两打胡家窑,都******失手了,今儿个咱们光明正大的进去显摆显摆!”他还不知道是老狐狸把他举了呢。
在胡家窑护城河前草上飞下了马。
“这是县保安队的牛队长!”草上飞的随从对出来迎接的老狐狸介绍说。
“牛队长光临寒舍,胡某不胜荣幸之至。请,里边请!”
“腰拉西(日本语音译,与吆西同,好的意思),腰拉西!”矮矮胖胖的草上飞嘟噜了两句日本语,挺胸凸肚,迈着八字步,摇头晃脑的进了胡家窑。
老狐狸恭恭敬敬的把牛队长请进了客厅。进了客厅一落座,老狐狸这才认出了草上飞,哦,牛队长就是他呀!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其实,老狐狸早已听说有一个姓牛的胡子头被收编了,还当了保安队长,却不知道他就是被自己打得落花流水,又由自己举报而被捉到的草上飞。
实际上,老狐狸不知道草上飞的名姓非常正常。一个人上山挂柱入伙,不仅要插香盟誓,而且对绺队里的人员名姓上不告父老,下不传子妻,必须严守秘密。那个人的名姓从他挂柱的那一天起,就被报号代替了。绺子里,很忌讳互相之间问起谁的姓氏名谁、来自何处。
老狐狸在心里直叹气,咳,这年头,狗戴帽子就是个人啦!不过,老狐狸拿不准草上飞是不是知道了是谁举报了他,一时想不出如何应对,就虚与委蛇打着哈哈说:“原来咱们是老相识啊,你不就是那个谁嘛!”
“对呀,不打不成相识,我就是你说的那个谁啊!”草上飞哈哈大笑,也跟着打哑谜。
常言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老狐狸觉得,草上飞十有八九是冲自己举报他这个事儿来的,不得不防,就试探地问道:“请问牛队长这次来是执行公务啊还是叙旧啊?”
草上飞看着老狐狸说:“公务嘛,还是有的。”
老狐狸的额头上唰的渗出一层冷汗,他的心揪紧了,紧张起来。他下意识的把手伸进怀里,摸了一下匣子枪。他想,如果他真要报复我,自己也不能束手就擒,一定得拼个鱼死网破。
“铲除匪患,肃正治安,才能建设满日共荣、王道乐土的新满洲。清查四乡以肃清盗匪,这是卑职的职守。匪患一日不除,我心难安呢!”草上飞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冠冕堂皇的说出了几个新学到的词儿,然后,呷一口茶,又慢吞吞的接着说道:“要说公务呢,是有。现在关东军正在进行集甲归屯,我来调查一下民情,说不准归屯并村以后,胡老东家还能整上个维持会长当当。最不济,也得混上个保长当当啊!”
老狐狸心想,这小子人模狗样的,好像是来跟自己套近乎拉关系的。他笑笑,说:“那可得全靠牛队长美言推举喽!”不过,他的内心依然很紧张,拿捏不准草上飞此行的目的,笑得勉强,很不自然。
“胡老东家是这一带的大户人家,知名绅士。我公务再忙,也是应该上门拜访探望。”草上飞站起来,接着说道:“过去也是要混口饭吃,多有打扰,还请包涵见谅!”他边说边给老狐狸做了一揖。
“牛队长,你这是在折杀老夫啊!”老狐狸也麻溜站起来,一手扶住草上飞,一手从怀来掏出一个十分精美的烟荷包,客气的说:“彼一时此一时也,何必旧事重提。请牛队长坐下来抽一袋烟吧。”
草上飞接过烟荷包,坐下来,把玩了一会儿,说道:“胡老东家的灰搂儿(匪语,烟袋)挺讲究啊!”
这时,老狐狸感觉到警察署并没有泄露他是举报人的秘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有了底。他哈哈大笑,说:“兄弟的眼睛真尖,识货!这个烟袋是我家祖传下来的,烟袋锅儿是真金的,烟袋嘴儿是辽宁岫岩的黄白老玉。兄弟要是看着好,就拿去玩儿吧。”
“岂敢岂敢,君子不夺人之美。”
老狐狸心想,舍得舍得,舍了才得。舍了一个老烟袋,说不上集甲归屯以后,有这小子的美言,真能整上个啥长当当呢。他说:“兄弟见外了不是。牛队长在国家危难之际,受此大任,我也是要祝贺的。一个老烟袋,不成敬意,收下吧。一会儿还有薄酒素菜侍候,可千万不要客气哟!”
“打扰,打扰!”
“那里是打扰,我们还要仰仗牛队长保护一方平安呢!”
“胡老东家的一番好意,小弟就不客气啦!”
草上飞虽然当上了县保安队长,但匪性依然不改。他指使原来绺子里的二柜占西山在山沟里秘密的建了一个营盘,隔三差五的就去匪窝里消遣一番。
一天,草上飞又以清乡肃匪之名回到了匪窝。
“弟兄们,把保安队的皮脱喽,下山找一个屯子压下来(匪语,住下来),放假三天,大伙儿乐呵乐呵!”
草上飞绺子呼呼啦啦的冲进了松花江边的网房子村。
草上飞来到村中的一户人家,发现炕桌已经摆好了,老两口儿坐在炕上,正在准备吃饭。一个崽子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乐了,说:“大柜,他们炖的是三花鲤子呀!”
“嗯,嚼果不错!”草上飞坐在了炕沿儿上,装模作样的寒暄道:“老爷子,啥蔓呀?”
“啥啥蔓啊?”老爷子没有听懂。
“问你姓啥?”那个崽子呲牙直笑。
“姓周。”老爷子被那个崽子笑得有点儿发懵。
“框吉子嘛。”那个崽子还是呲牙哧哧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