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抠不禁仰天长叹：“家中无才子，官从何处来！”他一怒之下，停办了家塾，骂道：“讲话儿了，他妈那个巴子的，就是地垅沟里找豆包儿的命（注：指没出息，只能干庄稼活），一个完蛋货。这哪像是姜太公的后人呢！”世诗乐了。他年龄稍长以后，便总管家里的马车、牛车、驴车、骡子车，当大老板子（注：老板子，在东北旧指赶车的人；大老板子，赶车人的头儿）。
孩子们都大了，可姜小抠没有交接班的意思。他不光对自己抠，对家里人也抠。他是想再置办一些家业，也担心自己亲手置下的家业让孩子们糟蹋白瞎了。
有一年猫冬的时候，姜小抠去查看粉坊。他交待说：“讲话儿了，十几里地远呢，我下晌饭就在粉坊吃点粉头子将就一顿，别等我了。”
这时节，庄稼都收拾完了，忙了一秋，闲下来了，一天吃两顿饭，肚子里空的捞的。老大就撺掇着趁老爹不在家，改善一顿伙食。老大媳妇看着婆婆睁只眼闭只眼的神态，便赶紧和面、剁馅儿，一家人七手八脚的包起了饺子。可是，饺子还没吃完，姜小抠回来了。一家人都慌了手脚，不知咋办才好。老二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麻溜从仓房里撮出一簸箕黄豆，哗地一下泼到了院门口。
“讲话儿了，真败家，豆子撒了都不捡。这哪像姜太公的后人呢！”姜小抠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一粒一粒的捡着黄豆。家里的那几个人把饺子吃完了，饺子汤都喝光了，他的黄豆还没捡完。
世诗在门缝里看了看正在捡黄豆粒儿的老爹，抹一把油嘴，走出来，笑嘻嘻的问：“爹，干啥呢？”他两手抱着肩膀，倚在门框上乐。
姜小抠头都没抬，一边继续捡着黄豆，一边骂道：“讲话儿了，养了******一窝败家子，豆子撒了可地都不捡……”
“讲话儿了，这哪像是姜太公的后人呢！”世诗嘴一撇，接过老爹教训他们时必说的那句话，然后喊道：“哥，麻溜儿的，出来捡黄豆！”
“来啦，来啦，你嫂子来啦，老妹子来啦，都来啦！”
几个人都是一脸的坏笑。
“爹，你直直腰，进屋歇着吧。”儿媳妇伸手扶起公公。
世诗咿咿呀呀的唱起了东北小调：
二大妈的烟袋乌木杆儿，
掐头去尾一道黑。
小二姐楼上巧打扮，
描眉画鬓两道黑。
张飞按着李逵打，
包老爷劝架三道黑。
王三撵着李四跑，
扯扯拉拉撕到（四道）黑。
买个香瓜没熟透，
放在柜里捂到（五道）黑。
一锅包子蒸生了，
换上笼屉溜到（六道）黑……
“讲话儿了，你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姜小抠生气了：“还他妈唱呀儿哟呢（注：东北话，有看热闹、没正事儿等含义）！”
“爹，二哥唱的是《十道黑》呀，大龙教的，我也会。”小凤拉住爹的胳膊，接着唱道：
买头小驴儿不会拉磨，
背上鞍子骑到（七道）黑。
南园种了二亩麦，
不用镰刀拔到（八道）黑。
小孩儿得了抽风病，
用上艾蒿灸到（九道）黑。
老两口赶集买黄豆，
扛的扛来背的背。
走着走着松了手，
哗啦撒了一大堆。
扫帚簸箕不凑手，
一粒一粒拾到（十道）黑。
小凤一边唱着，一边把爹拉进了屋里。
……东家对自家人都抠抠飕飕的，对雇佣的长工、护院自然不会厚道，不仅拖欠工钱，春种秋收的忙季里也是清汤寡水的，没有好吃好喝的待承。伙计们一肚子的不满意，只是敢怒不敢言。于是，就编了一些屎啊屁的瞎话儿埋汰他们的老东家。他们用老东家的口头语开头，说，讲话儿了，一年冬天，姜小抠在屯子外边拉了一泡屎，拉完以后，麻溜儿撅了一根蒿子杆儿插在屎上，一直等到冻住了才拎着回家，扔进自家的地里。还说，姜小抠一次去赶集，内急，找到茅房蹲下以后，突然想到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古训，讲话儿了，把屎又坐回去了，只“咣咣咣”的放了几个响屁，就急忙提起裤子回家，到底把屎拉到自己家的地里。到了晚上吹灯睡觉的时候，他突然一阵心疼，讲话儿了，白天咋就不把屁也坐回去，好晚上用来吹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