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急促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脑袋歪向苏锦颜的方向，定定看着她，听到素茵问话，也不回答，只是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相当诡异的笑。
红袖看得心惊：“瑶姬，你给我一句实话，娘娘的行踪是不是和你透露出去的？”
瑶姬还是不回答，只管看苏锦颜。她的眼神忽而凝聚忽而涣散，显然生机正在飞速流逝，可是那仇视的眼神毫无遮掩，直直笼罩着苏锦颜全身，仿佛死也要把仇人拖到地狱里去。
“瑶姬你说话！”红袖急的大喊。
“红袖姑娘不必费力了，她这样子已经回答了一切。”素茵挪了挪脚步，用裙裾挡住了瑶姬的目光，让她再也不能朝苏锦颜那边看，“瑶姬，我再替娘娘问你一句，当初在南疆的时候，是你派人通知了南疆人，害得娘娘中毒的，对不对？”
瑶姬看不到苏锦颜，僵硬的眼珠动了动，慢慢转向素茵，双唇张合几下，似是在说话，只是没有声音发出来。
素茵皱眉，也不大敢直视她满是血污的可怖的脸，回头为难地看了看苏锦颜：“娘娘，她说不出话了……”
僧人照幻突然温声道：“贫僧看得懂唇语，她是说，‘贱人，早就该死了’。”
苏锦颜转目看他，和第一面一样，这和尚依旧是静谧无波的空灵之态，端方，温润，像是普陀山下静静绽放的白莲。
但他这半日说出的话，可一点都不像出家人。不过违和之处也就在此——他明明口涉俗务，态度却依然出尘。
就连说“贱人”二字时，也保持着诵经的虔诚表情。
如果不是屋地上还躺着一个垂死之人，气氛也不对头，苏锦颜真想问一问他是怎么修炼出的这等气度。
红袖突然从荷包里再次掏出一个药丸，掰开瑶姬的嘴巴给她塞了进去，神情急切而愤懑：“你说话，仔仔细细说清楚！”
素茵想拦已经晚了：“你给她吃什么！”
红袖不回答，只一个劲让瑶姬说话。
瑶姬却被药丸噎着了，喉咙里嘶嘶的响，眼睛也渐渐发直。
“没用的。”照幻上前轻拍她的脖子，将那药丸震了出来，骨碌碌滚在地上，“白白浪费一颗好药，她中毒已深，吊命无效。”
红袖再翻荷包，却已经没有了。重伤吊命的药物炼制不易，她也没有太多。
瑶姬经了这么一折腾，更加奄奄一息。
苏锦颜摆手，摇头道：“抬出去吧。”
素茵叫了人进来，将门板抬出了房间。照幻将窗子开了小半扇，让冷风进来吹散血腥气，回头问苏锦颜：“天色已晚，三皇妃是在山中留宿，还是连夜回城？”
“回城。”苏锦颜淡淡的说道。
“那么贫僧去准备斋饭。”照幻点了头。
照幻去了，屋中再次剩下当初几人。
苏锦颜坐得久了腰背会酸，便站起来走动走动，红袖却如泥雕木偶，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瑶姬留在地上的血迹发呆。
苏锦颜走到她跟前站定，那一直站在一旁守护的男子就无声跟了过来，依旧立在苏锦颜身后，似乎是对两个人距离太近不放心。
红袖抬头看了看，再次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娘娘，他是哪位？”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想知道究竟。
苏锦颜没有瞒着，直说：“你大概听过他的名字？他是李明峥。”
红袖愣了一下，颓然点头，“听过。无影山庄数一数二的人物，身手极好……”
顿了一顿，她低头道：“娘娘将他从无影山庄调到身边，连宫堇和朱石也没用，是对我们这些人彻底失望了吗？”
“不是失望，是一时分不清谁有问题。”苏锦颜微微弯身去扶她，“你起来吧。这几日冷落了你们，你可不要怪我。一日找不出动手脚的人，我一日不能安寝。”
“奴婢不敢。奴婢理解娘娘的难处。”红袖红了眼。
苏锦颜没有顺势安抚，反而摇头：“不，你不理解。就像我知道你和瑶姬情同手足，但依旧不能对你此刻的心情感同身受，而且，因为你方才怀疑我故意设圈套，我此刻不高兴……所以反过来，你也许能明白我的处处设防是迫不得己，疏远你们几个也是事出有因，但你依然会委屈，会失望，却不会切身体会到我当时初闻消息的惊讶，以及，身边无人可用的忧惧。”
“红袖，人与人的信任不是轻易就能建立的，你我主仆相处许久，你十分勤勉，我自认宽和，但这样就够了吗？因为我们并没有互相交付真心，所以，才有今日的彼此怀疑，你说是也不是？”
人与人的信任不是轻易就能建立的。
直到一行人再次上路回京，红袖骑在马上，还在回想苏锦颜的话。
两辆马车，前后左右相随的护卫却有将近千人。除了寒山寺回来时原有的那些人，元安寺后山上，保护苏锦颜本人的还有七八百，此次一并都跟下了山。
有陈刚分过来的城防军，也有关易手底下的暗卫，而最靠近马车的一圈护卫，却都是苏锦颜私家镖局里抽调的人手。
红袖只知道这些人手平日有另一部分人打理，连关易那边也不参与的。
旷野里的风又冷又硬，红袖披着貂裘披风也抵不过寒冷，北风顺着外袍缝隙钻进去，早把手脚冷透了，可她只是默默坐在马背上，没想过要进车取暖。
苏锦颜上车时没有叫她近前伺候，她也没有主动上去帮忙，只远远站在外围，看着层层随侍和护卫的背影。
夜色越来越深，队伍里次第点起了火把，蜿蜒着向前后延伸，如同匍匐在野地里的长蛇。
红袖望着火光发呆，神情木木的，脑袋里却全都是昔日和瑶姬相处的片段，纷杂凌乱，让她头疼欲裂。
她和她相处将近十年了，最开始瑶姬不过是不懂事的小丫头，到后来渐渐显露出机敏和聪慧，才被主子看重，调到京城，作为一颗暗子。
她们两人一样，都有家人在殿下手底下做事，也都对殿下忠心耿耿，当初被选中，她们私底下曾经十分雀跃，都觉得是莫大荣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