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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山中小庙的伙食并不好,食材的来源全在后院的菜地,木芳夕坐在一张半旧的红木桌前,看着桌上两小碟没有一点油星的素菜,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免有些僵硬——和问心的伙食比起来,她从木府后厨领来的那些菜都可以算是丰盛了。

只是,就连这不能算是丰盛的午膳,木芳夕都没有用完。

山中小庙来了两个身着浅蓝色衣袍的年轻男子,手中握着长剑,由两位小沙弥领进了大雄宝殿,再进饭厅来报告问心的。

木芳夕一听小沙弥对来人的描述,心中微微一凛,立即对问心道:“这两个人有可能就是追杀我的人……”“没有关系。”问心微微一笑,淡淡道,“佛门清净之地,并不是解决凡俗恩怨的地方。”

他并没有说要保护木芳夕的安全之类的话,但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解释,却更让木芳夕感到安心。

叮嘱了一句,让木芳夕就在这饭厅中等他回来,问心独自走了出去。问心到了大殿之中,那两个年轻男子正站在殿前,均是左手持剑、双手抱胸的动作,见问心出来,其中一个人上前半步,微微抬了抬下巴,问道:“大师,可收留了一个年轻女子?”

问心双眼微阖,双手合十,先对他们微微弯腰行礼之后,才淡淡道:“施主,此处是寺庙,年轻女子可来,施主这样的男子也可来,何来‘收留’之说?”

那人轻笑一声,朝着问心走了过去:“大师的说法真是有意思,也就是说——有了!”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骤然变得冷厉。

站在原地的那男子闻言,立即将手中长剑拔了出来,寒光闪闪,骤然在着佛殿之中增添了许多不该出现的杀戮气息。

问心依旧是双眸低垂、双手合十的样子,看了看身边这个面容冷肃咄咄逼人的男子,再看看站在不远处杀气腾腾的年轻男子,淡淡道:“刀剑是凶器,伤人亦伤己。两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阿弥陀佛。”

那拔剑出鞘的男子轻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听见一声破空声从背后传来,他敏锐地往边上一让,却不提防一个鬼魅一般的人影从角落中冲了出来,以一种完全不可能的姿势扭曲了身体,袖箭发射,直中他的胸口。

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他只能运功护体,想着硬生生抗下这一把袖箭,却不想暗器破体,昏蒙的感觉几乎是同时和剧痛从伤口处蔓延开来,不过瞬息,原本杀气腾腾的男子,敌不过药效,一头栽倒在地,不过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站在问心身边的男子被吓了一跳,自知此时也无法救同伴了,出手如电地扣住问心的喉咙,还未说出什么威胁的话,却只觉得自己肋下忽然一阵麻痛,只觉得气息阻滞不堪,眼前一阵阵发黑,不过两息,也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问心低声道了一句佛号,有些歉意地道:“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你这凶和尚,人都被你打晕了,还回什么头啊。”墨玉大大咧咧地从阴影的地方走出来,手臂上、腰上还缠着绷带,刚刚那一番偷袭让她手臂上的伤口崩裂了一些,纱布上正泅出一点点猩红来。

问心的视线在那一点刺目的鲜红中停顿了片刻,便将视线转向一边坐着轮椅的俊美男子,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难得有了些不稳,但很快就垂下眼睑,敛去所有的情绪,淡淡道:“施主前来,也是为了那位小姐吗?”

欧阳靖予冷笑着看他:“不过三年时间,林将军已经能彻底放下红尘往事了吗。那真是,可喜可贺。”他最后那一句道贺说得极尽温柔,但太过温柔了,反而让人觉出一股嘲讽的意味来。

问心双手合十,低低地道了声:“阿弥陀佛。前尘往事已成灰,施主又何必执着?”说着,他退开到一边,道:“施主所寻的女子,就在饭厅之中。施主需要贫僧带路吗?”

欧阳靖予面色冷淡,示意许安推着自己过去,经过问心身边的时候,并未有任何停留,只是低声道了一句:“你倒是甘心。”便头也不回地进了饭厅。

问心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双手合十在胸前,隐没在阴影中的眼中翻涌着激烈的情绪,在欧阳靖予问出那句话之后,他就不再是清心寡欲、超脱凡俗的问心,而是曾担任前太子亲兵侍卫长后却无端遭到构陷被害惨死的林承风!

殿下问他,甘心吗?怎么可能甘心呢?怎么可能甘心啊……问心垂下双手,宽大的僧袍遮住了他紧紧握住的手,也遮住了手背上根根爆起的青筋,半晌,眼中的情绪再度归于幽静,再不甘又能如何呢?当年那人,已经站在了九重天上了啊,这天下,谁又能动他呢?

墨玉并没有跟着欧阳靖予进饭厅,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问心身边,她是习武之人,且武艺不差,而问心之前的情绪波动又是如此剧烈,墨玉想不感觉到都难。

等着问心的情绪稳定下来,墨玉才有些好奇地开了口:“你是殿下的将军吗?是在殿下被罢黜之前的将军吗?”

问心此时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视线并未与墨玉相交,而是淡淡地对她弯了弯腰,转身,朝着后院去了。

墨玉有些摸不着头脑,又觉得这个年轻的和尚出手很有意思,没有多犹豫,便追了上去。

当欧阳靖予被许安推进饭厅的时候,木芳夕就站在饭厅的另一个出口处,似乎正看着外面发呆,听见轮椅滚动的声音,才缓缓转过身来,对欧阳靖予福了福身子,低声道了一句:“殿下安好。”

欧阳靖予看着木芳夕,眉头微微皱起:“万一进来的不是本王,你待要如何?”

木芳夕微微勾起嘴角,显得冰冷又嘲讽。平日里她在欧阳靖予面前总是要表现得柔顺善良的,但是如今,她却是一点要伪装的心思也没有了,微微往后退开两步,露出身后一小撮白色的粉末。

欧阳靖予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毒药?”

木芳夕点了点头:“臣女有随身带着伤药的习惯,但是殿下可能有所不知,不是所有好东西都是能混在一起的。臣女手中恰好就有这样两瓶药粉,分开用,都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但合在一起,却成了能瞬息夺人性命的毒药。殿下,可要小心啊。”

木芳夕这话说的,让许安都紧张了起来。

木芳夕并未处理那一堆粉末,而是问道:“既然殿下都找到了这里,是不是说明,臣女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危险了。”

欧阳靖予看着这样的木芳夕,觉得有些陌生,但也只当是这个养在深闺的小姐被今天这种阵仗给吓到了,也没多在意,点了点头:“没事了。”

木芳夕轻笑一声,道:“许侍卫,拿点水把这些药粉冲了吧。不要接触皮肤不要吸入药粉就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面对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许安这一刻,竟然是有些危险的感觉的,迟疑了片刻,等欧阳靖予发话了,许安这才去井边取水。

欧阳靖予盯着木芳夕,问道:“你之前说,本王需要小心?”

木芳夕面上还是带着笑的,但却带了些微妙的锋锐之气,像是终于不堪忍受伪装,终于露出了本性一般,让人觉得格外鲜活:“这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殿下说,是不是要小心点才好呢?”

欧阳靖予的瞳孔微微紧缩了一下,心头有点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但他再要深究,却是再也找不到当时的感觉了。

木芳夕像是根本没在意欧阳靖予的表情似的,继续柔声道:“其实,真要说起来,让人生不如死,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何必费力去用什么毒药呢?食物也是有相克的呀,若是长期让人食用相克的食物,不过耗费的时间长了点,效果却是和毒药别无二致的。”

“你若是真的害怕,可以和本王接触婚约。”欧阳靖予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才竖起了全身的刺想保护自己,想到昔日她的种种温柔善良,心中不由有些不忍,道,“本王的名声也就那样了,若是你提出,本王会同意的。”

木芳夕却忍不住笑了出来,眼中带着再真切不过的好奇和嘲讽:“殿下说这些话,可是要逼死臣女?”

欧阳靖予不悦又惊讶地看着木芳夕:“你可知道,你如今这般处境,都是因为和本王太过亲近之故!”木芳夕嗤笑一声,不答反问,道:“明人不说暗话。殿下是为何能找到这山中小庙的呢?”

许安这个时候已经取回了一桶水,正小心地将地上那点粉末冲进泥土里,听木芳夕这么一问,再看看欧阳靖予的脸色,连忙道:“殿下当时正在都指挥所衙门中,才得到了小姐被追杀的消息,才一路探听过来的。”

这话说得是真假搀半,要是能让欧阳靖予这么坐着轮椅一路探听过来,那么动静该有多大?近卫营的人还不尽数都被引了过来才怪。

木芳夕问那个问题,不过是想确认一下欧阳靖予和刘沉岳之间是否有关系罢了,听了许安的回答,心中已经有几分确定,知道欧阳靖予对自己是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心中多少也安定了一些,直接道:“殿下只想到臣女如今的处境和殿下有关,那么殿下有没有想过,若是臣女失去了殿下,会是如何结局呢?如今殿下是臣女最大的倚靠,若是殿下执意要解除和臣女的婚约,那些人或许拿捏不了殿下,但用臣女出气,却是能做到的。还是说,殿下以为,木将军愿意为了臣女,抛弃前程权势吗?”

木芳夕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她知道是谁想要她性命!

欧阳靖予直到今日,才真正明白,木芳夕是个什么性子,这个不声不响的女子又是何等聪慧和勇敢!

听木芳夕这么说,欧阳靖予有些阴郁的脸上逐渐带出一抹笑意来,很淡,但已经没有了往日那种不耐烦和桀骜,显得格外柔和:“但是跟着本王,今日之事,却是有可能再发生的。你所求,不就是为了避开这些事吗?”

木芳夕嗤笑一声,道:“先不说殿下是否能容忍他人一再挑衅您,原来臣女刚刚露的那一手,还不能让殿下警醒吗?”若是她愿意,只要给她机会,世间万物皆可为毒,还有什么,比她更可怕的呢?“好!”欧阳靖予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不愧是本王的女人!你且等着,上次的事本王抓不到实质的把柄,只能忍了。但是这一次,本王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木芳夕面上的笑容并没有如何改变,视线再次集中到了欧阳靖予的腿上,问道:“殿下,您还想治腿吗?”

欧阳靖予面上的笑容还没有收,但听她这么问,眼神却已经逐渐冷了下来了:“怎么,本王身负残疾,你担心本王护不了你?”

木芳夕摇了摇头,根本不在意他言语中的冷厉,神色很平静,道:“殿下身体无恙,这腿疾,有可能是心结导致的。”

木芳夕不用多说,欧阳靖予就明白了,神情顿时有些微妙:“你知道你在打探什么吗?”

“宫闱秘事。”木芳夕很是平静,“或者说,当年殿下落马的真相。”

欧阳靖予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木芳夕,半晌,才再次开口,声音却有些嘶哑:“你……你为何相信,但年是有‘真相’的?”

木芳夕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道:“殿下,臣女精通医术。只要经过合理的训练,身体可以骗人,情绪也可以骗人,但是这里——”木芳夕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淡淡道,“这里藏着我们最深沉的感情,它不会骗人。臣女无意间听见了殿下心中的声音,对当年之事产生了怀疑罢了。”

她说得平静,但许安却骤然咬紧了牙关,明亮的双眸渐渐红了起来,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巨大的悲痛一般,忽然转过头去,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神情。

木芳夕对于当年的事情不了解,但也知道,那必然不会是一桩让人轻松的往事,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欧阳靖予。

沉默半晌,欧阳靖予才问道:“你为何,一定要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若殿下的腿脚还好好的,现在坐在九重殿上的人,应该是殿下才对。”木芳夕轻笑一声,“又如何会有如今这般糟心事?”

她没有说谁会有如今这般糟心事,但是欧阳靖予和许安都明白,若非当年那件事,他们所有人,都不该是今天这般模样。

低声叹息了一声,欧阳靖予终于缓缓道:“当年,本王征战归来,正遇上南疆部族派了勇士前来朝贡,本王回朝的第二天,正是藩国勇士和我朝将士比武的日子,母后让本王和最后获胜的勇士比斗,也就是在那时,本王被打断了双腿。太子遇上了如此耻辱的事,父皇自然不肯再怜惜本王,下令严密封锁了消息……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木芳夕眉头微皱:“你……你真的输了?”

当年这么问的人何止十数,但是后来呢?所有为他求情、请求彻查的人,死的死、贬的贬,到最后,朝中竟无一人愿意为他说话。

整整三年过后,再有人问出这个问题,欧阳靖予才发现,他所有伪装的平静和认命,竟只如同一层薄薄的冰,不用多用力踩上一脚,就能让那平静的表面裂得粉碎,露出底下那暗流涌动的深渊来。

许安终于再也忍不住,咬牙怒道:“殿下哪里是输了!分明是有人放了暗器陷害了殿下!恨只恨那暗器太过小巧,事后再去寻找,殿下身上却是没有半点伤痕!”

作为当事人,欧阳靖予知道的自然要比许安多得多,他本不想说,但见木芳夕眉头微皱地紧紧盯着他,才低声道:“那暗器还不算什么。只是那暗器射过来的方向……倒是让本王分外介意,也是本王这么多年不愿抗争的主要原因。”

木芳夕心中微微一动:“那暗器……是从太后的方向来的?”就当今圣上那点气势,和欧阳靖予根本就没得比,木芳夕不会天真地认为,当遇到这种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对手是欧阳安予的话,他是绝不会隐忍至今的!那么这样一来,唯一的嫌疑犯,就只有当今太后、欧阳靖予的亲生母亲了。

许安不是没想过要调查这件事,但是因为自家殿下不许,他也不敢违背殿下的意愿,因此就算是他,对于当年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也并不是非常清楚。而太后这几年对苍珣王的种种不好,许安也只是以为,这是太后对殿下失望的表现,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吗!欧阳靖予自从认定木芳夕聪慧敏锐之后,对于她的期望已经提高了许多,这山间小庙并无外人,许安是他的心腹,林承风虽说已经心灰意懒避世离俗,但到底也算是自己的人,不会将今日之事透露出半点去。这样一来,欧阳靖予在这小庙中,竟然要比在自己府上还要安心几分。

见欧阳靖予点了点头,木芳夕的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淡淡的同病相怜的感觉,只是这种柔弱的情绪并没有存在多久,就被木芳夕自己给掐死了:“殿下既然想治好这腿,想必也是不想在忍下去了吧?”

欧阳靖予再忍下去,对他自己有没有好处且不说,对于她木芳夕,却是真的大大的不利。

太后毕竟是欧阳靖予的亲生母亲,她和欧阳靖予成亲之后,是定要去拜见太后的。到时候,身边无人,又不能在宫禁森严的皇宫中用毒,还不是任由那阴险毒辣的太后揉圆搓扁?经过两次刺杀,木芳夕一点都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恨不得要分分毫毫都算计清楚才罢休。

欧阳靖予傲然一笑,道:“本王已经忍了三年,什么都该还清了。”言下之意,是该讨会他本该拥有的一切了!

这算是木芳夕今天听见的谁值得欢欣鼓舞的话了,但她并没有高兴多久,眉头微皱,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殿下。这么重要的话,殿下如何就这么轻易地说了出来?”

要知道,这里是山间小庙,周围可没有什么护卫,那些近卫营的侍卫可以找到这里来,难保没有其他人路过!而他们如今所言,是会要人命的!

欧阳靖予轻笑一声,神色倒是恢复了如往常一般的倨傲:“你到如今,才想起这些吗?”

木芳夕微微一愣。

欧阳靖予却似有些不耐烦了一般,道:“今日之事至此完结。你且回去……”

“刘公子没有告诉殿下,臣女已经和木将军闹翻了吗?”木芳夕皱眉打断了欧阳靖予的话,施施然道,“臣女如今,可算是无家可归了呢。”

许安有些无语地看着木芳夕——原本以为她不过是个养在深闺、善良温柔、又有一手无双医术的大小姐,现在看来,他们分明是被这个小姐所营造的表象给蒙蔽了个彻底嘛!那样一手鬼神莫测的毒术、那样不惧世俗的性情,若她是个男儿身,不知能活得多精彩!

欧阳靖予眉头微皱,像是有些恼怒:“你想让本王收留你?”

木芳夕看着欧阳靖予,见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才笑着摆摆手,道:“殿下误会了。臣女即使再不顾及名节,也总要为殿下考虑不是。殿下放心,臣女自有去处,不会麻烦殿下半点,也不会为殿下带去半点麻烦。”

欧阳靖予顿时明白过来:“你要住在书沙行。”木芳夕若是住进了其他官员的宅邸之中,是根本瞒不住人的,到时候,他的未婚妻和家里闹翻的事情被捅出来,不给他这个残疾王爷带去点麻烦,宫中有些人是不会满意的。

木芳夕猜到了欧阳靖予和刘沉岳之间会有点关系,也不瞒他,点了点头。

许安的神情有些微妙,想到刘沉岳那相当古怪的个性,再看看欧阳靖予,他忽然觉得,自家殿下头上的帽子,怎么带了点绿色……

欧阳靖予倒是没有许安想得那么多,只稍微想了想,就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便道:“如此甚好。但你既然不想回木府,倒是趁着夜色回城要更稳妥一些。”

木芳夕想到今日她逃离木府的情形,更觉得可笑——木合德是一定会找她的,但是找她的理由有很大的可能只是因为不想让她带累了木府的名声,而不是真的关系她这个女儿的安危。哦对了,万一木晴雪没有照顾好,真的毁容了,那木合德或许还会在意一下她也不一定。

思及至此,木芳夕道:“对了,殿下,有一件事殿下就当笑话听听吧。”

欧阳靖予微微挑眉,城中还有许多事要办,他此时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木芳夕道:“木晴雪毁容了。脸上身上都生了许多脓疮,这件事刘公子应该已经知道了,殿下若是听见什么风声,可不要介意。”

脸上身上生了脓疮……欧阳靖予心中微微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木芳夕:“你让她染上了梅毒?”

木芳夕还从未往这个方向想,但是若并不说详细症状的话,木晴雪现在这状况,倒是真的很像梅毒后期的表现,想到木合德和梁氏要为此做的无用功的遮掩,心中不由更痛快了几分:“不是,不过是些热毒发作了而已。但是既然殿下能从这一点症状上联想到梅毒,说不得其他人也会这么想。说不得,到时候有人会在殿下面前如何编排芳夕了。”

欧阳靖予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眉头微微皱着,也许是因为太后伤他太深,至今他都不喜欢这种心机深重的女子,只是淡淡道:“本王不会听信谗言。你也好自为之。”

这话说的,是丝毫情谊也无了。

木芳夕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情绪,很快又挂起了淡淡的笑意:“臣女恭送殿下。”

欧阳靖予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示意许安推着他离开了。

欧阳靖予离开过后不久,问心就从后院中回来了,神情很平静,但想来整洁的僧袍上竟然沾了些大小不一的水渍,这让木芳夕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问心在进饭厅之前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见木芳夕面带疑惑,只当做是没看见,淡淡问道:“施主准备什么时候下山?”

木芳夕连忙回道:“等我那同伴前来,我就会离开了,大师不必忧心。”

问心抬眼看了眼木芳夕,缓缓点了点头,道:“施主若是心绪不宁,可到后院来,浇浇花、松松土,都是能静心的活。”

木芳夕对此倒是有些心得的,跟着走上去,笑道:“我在自己院子里也会侍弄些花草,养着它们,确实是最静心凝神的。”

问心只微微垂着眼睑,眼神有些淡漠,领着她走到了后院的菜地边上,指着其中一块菜地道:“这一块土地中种着的是花生。施主可知道,这花生需要如何侍弄?”

木芳夕愣了一下,看着问心,他这幅样子,倒是有点像是在开解他了,难道之前在饭厅中她和欧阳靖予的话被这个僧人给听了去?

有了这一层顾虑,木芳夕顿时沉默下来,只是含笑摇了摇头。

问心也不介意木芳夕态度的转变,依旧是淡淡的样子,道:“花生不需要如何侍弄,甚至不需要定时定量地浇水,这是最好养活的粮食,也是最需要耐心等待的粮食。它所有的生长和活动都在地下,没有人看见,只有当它冒出头来的时候,那是它最疯狂生长的时候,也是人们必须注意到它的时候。”

木芳夕眉头微皱,不愿在事关生命的事情上打哑谜,直接问道:“大师可是听见了?”

问心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道:“施主,你所走之路,是从万千业火中走过的,如何能这般沉不住气?”

木芳夕莫名被教育了一顿,眉头皱得更紧了,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半空中传来衣袂翻飞的声音,两人顿时分别往后快速让了一步,同时抬头看去——刘沉岳正从半空中缓缓落下,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翩然地落在了菜地边上,神情淡淡地和问心打了声招呼,道:“我现在要带她走了。”

问心看了他一眼,低低地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提醒了一句:“刘施主,所执皆苦。还望刘施主三思。”

他这一番话说的莫名其妙,木芳夕有些不解地抬头去看刘沉岳的表情,却见他神情骤然变得阴沉起来,注意到自己的视线之后,却又飞快掩饰了过去,心中不由生了些疑问。

“没什么……”刘沉岳不愿意让木芳夕继续和问心相处下去,直接拉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将她带出了小庙,解释道,“只是问心这人说话向来无所顾忌,我……我心中有些不舒服罢了。”

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刘沉岳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木芳夕自然不可能再深究,便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

直走到山脚下,木芳夕才猛然停住脚步,皱眉道:“刚才苍珣王来过了,他说城中的情况已经被控制住了,但是……但是木将军可能会来寻我。我们是不是晚上进城会更好一些?”

刘沉岳听木芳夕此时对木合德的称呼,竟像是要完全和他恩断义绝一般,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到底没有在这个时候追问,而是笑道:“你那未来夫君也未免太小心了。不过是个三品将军而已,就是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在下也有把握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走。木小姐,你是相信你那未来夫君,在山中枯等到晚上,还是愿意相信在下,能将大小姐安然无恙地带进城中?”

木芳夕看着刘沉岳,沉默半晌,忽然道:“我知道,你和苍珣王有联系了。”

刘沉岳面上得意而有些恶劣的笑容忽然一滞。

木芳夕道:“我选择相信你。”

刘沉岳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欧阳靖予付他银子办事,可不是为了在木芳夕面前暴露他们的关系的,但如今这样……肯定是欧阳靖予那家伙自己说漏嘴的!嗯,和他没有关系,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吧,反正银子他是肯定不会退的了!不退!

心中做好了决定,刘沉岳面上再次露出笑容来,打了声呼哨,清越悠扬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快就有一个身形枯瘦的妇人从山林见缓缓走了出来,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抄手候着。

刘沉岳笑着对木芳夕道:“既然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城,我们总要做些准备。大小姐,且随在下来吧。”说着,刘沉岳带着木芳夕朝着那老妇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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