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沉寂许久的T市商界被一条新闻引爆。
自那位叱咤风云的盲人总裁去世之后,美国SELLER集团大中华区总裁的位置悬空四年终于再度有了主人。
SAMUEL,这个有着考究的英文名字的年轻人,四年前横空出世,被称为既盲人总裁之后的有一商界奇才。四年里他先后辗转于欧洲、澳洲的多个国家,为SELLER在世界范围内迅速确立起难以撼动的地位。这一回他来到中国接手商界传奇的位子,将会给全球经济带来怎样的改变,谁也无法得知。
T市中心,十年前有世界知名建筑设计师凌风先生亲手设计并监督完成的SELLER大中华区总部,这个十年里依旧无人超越的第一高建筑顶层的总裁办公区,新任总裁正在办公。
“SAMUEL,按照你的要求筛选了简历。有几个非常合适,请你听一下。HR推荐的是这个,中国籍,女,二十五岁,纽约大学国际法专业JD学位,MBA学位,T市N大计算机学位。有国际红十字会急救证,曾在纽约华人医院兼职志愿工作一年。”
“法学博士,商学硕士,计算机学士,这样的人会甘心做个助理么?”年轻的总裁疑惑。
“别人的助理也许不会,但SELLER大中华区总裁的助理,一个女人会很甘心的。”
老板椅上的人淡淡一笑,“那就她吧。”
“好的,她的中文名字是——”
“叫什么不重要。你为她取个英文名字,明天早上八点到这里报道。要她三个小时之内整理好我要的数据然后送到我电脑桌面的地址。明天我不在,有事Email。我晚上九点之前回复。”
“是。”
“对了,她会做饭么?”
“……不知道……”
“我要找的是私人助理,不是工作秘书。你希望她抢你的饭碗?”
“是我的问题。我这就去问。”
“明早问吧。如果会的话,去做粥来。”男人拿起外衣拉开房门,“一样是三个小时之内。”
说罢便转身离开,留下秘书一个人为明天那个助理捏把冷汗。
那人工作起来就像不要命,赶着去投胎么?
秘书没有说错。
他的确很赶,因为没有时间。
换了名字换了身份却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依旧是许疏,那个靠大把的药片和定期输血维持生命的人。
四年前,回到纽约之后,他因为这一番折腾几乎送命。病危之际,孟子谦不敢再隐瞒。林渊和林筱赶来,在他失去意识前承诺,只要他撑住,这一生不再逼他做任何事。
手术过程相当惊险,许疏却是撑了过来。
然而脱离了危险,那对父女问他想做什么的时候,许疏却说他想到各地看看。
看看的含义并非旅游,他去了SELLER各地区的总部。
身上的血虽然所剩不多,几乎都要被换成别人的,可他最初的生命毕竟是林家人给予。他一直为自己过去不顾一切的折腾觉得愧疚,以这样的方式偿还自己对这副身体的不爱惜。
长途跋涉太过劳累,许疏一夜睡得昏沉,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他明明定了十一点的闹钟准备见那个助理的。
下楼看见锅里热着粥,黑米莲子粥。茶几上摆着他需要的材料。
助理来过了,可是,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家里电子钥匙的密码。
一切诡异都在他喝到那口粥时有了答案。
许疏强忍着胃里的翻搅,将那些粥喝的干干净净。
而后自是报应,吐得一塌糊涂,胃又出了血。许疏没有吃药,任凭它让自己疼的辗转。
第二天清晨,他凭着记忆开车到原来的小区门口,老陶包子还在。
路过一处院落,发现大门上布满灰尘,显然是许久无人居住。而他自己家的大门却像是刚刚被人打扫过,干净极了。
那天,总裁难得的按时上班。
第一件事就是内线通知前台,要总裁助理立刻来见他。却又在片刻后后悔,重新打过去,说不必了。
安静坐了片刻,胃里痛的止不住,偏偏又无力拿药,手掌抵着胃趴在桌子上。
昏沉见感觉一只手轻轻顺着后背,恶心感渐渐压下去,胸口也不再堵得慌。许疏慢慢抬起头,眼前依旧发黑,却比刚刚好了太多。
“谢谢。”
声音沙哑。说过之后他才反映到,办公室里怎么会有人?
却一时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急得胃里又是一阵疾痛,索性闭上眼睛。
黑暗中,那人扶住他的肩膀,一杯温水已经到了唇边。
他喝了一口,接着又被人将杯子塞进手心,温热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心底。
许疏再没勇气睁开眼睛看一眼。
那人也没了动作,安静的等了一阵。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下意识的伸手拉住那人手臂,许疏睁开眼睛,那个背影和多年前毫无分别。
原来,分开五年了啊。
“SAMUEL,有事么?”她没有回头,只淡淡开口。
许疏那一瞬间竟说不出话,只拿了桌上的那袋包子放到她手中。
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倒退到多年以前。凌念大一入学的那一晚,他等在她楼下,在她手心里塞几张自助餐券。
整整八年之后,一身职业装的凌念低头,看见自己手中那一大袋包子,哭笑不得。
“SAMUEL,这一次也是四人分么?”她笑道,“办公室里,好像不止四个人了呢。”
许疏没有说话,只松开手,很久闭上眼睛低低说了声,“何必,小念。”
“何必?”凌念继续笑着说,“是何必说那些话惹你难过,还是何必来应聘你的助理,又或者是,何必爱上你?”
许疏身体一颤,手撑住桌子边缘才没有倒下。
凌念慢慢回过头,终究是为那人的虚弱憔悴心疼。五年,虽俊俏面容仍在,却当真是苍白了很多,清瘦了很多。
她俯身看着他,轻声问,“哪里难受?”
许疏抿着唇,不说话。
“胃痛对么?”她将手缓缓覆上,手法专业的按揉,“下腹也很痛对不对?可是不能按,难受成这样一定出血了,按揉会加重。你缓一会儿,我让人去你家拿药,给你输液。”
凌念想走,而失了她的扶持那人却坐不住,她只得重新扶住他,一手继续按着胃,一手环住他的肩,轻声唤了句,“许疏。”
那人果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眼神刺痛了凌念。明明是他选择离开,明明是他一个人面对,明明是他俄尽心机的字字句句要她放弃,怎么如今重逢,倒像是她委屈了他?
一念及此,也说不清是怨恨还是心疼,凌念就这样俯身吻了下去。唇齿交合间,灵巧的敲开他的牙齿,一点点探入。
那人吻技和五年前一般生涩。
看来这些年真是老老实实,又或者只是忙着生病?
一吻悠长,分开时凌念有些气力不计,低头看许疏,脸色更是差了些,眉头也皱起来。
“这五年,你变了不少。”他淡淡开口,听不出喜怒。
“自然,起码学会了,吻。”凌念笑得妩媚。
许疏本能的向后躲避,体位改变让腹中本就已经纠结成一团的肠子更加一塌糊涂。
凌念慌忙拉住他的手,生怕他太过用力的按。
好在许疏似乎对这样的痛早就熟悉,并没有反抗。是啊,她一年学会的东西他承受了五年甚至更久,有什么理由不熟悉。
想到这里,心被针扎一般,这一次是真的疼了。
“我得去找人拿药,你这样撑着会出事的。”凌念松开手。这一次许疏没有去拉她,似乎被刚刚那一吻耗尽了力气。
爱一个人,本就是很辛苦的事情。
“小念。”他却叫住她,指了指桌子上的包子,“早餐。”
“我早就不爱吃了。”凌念急着去给他拿药,随口一句然后跑出门。
她却不知道,许疏为这一句话痛的几乎晕厥。
五年,是不是已经改变了太多。
凌念带着药回来的时候许疏还靠在椅子里,汗已经湿透了衣裳,好在没有昏迷。她扶着他到里间的床上躺下来,动作娴熟专业的给他挂了药水。
“睡一会儿,如果醒来还是难受,我们就去医院。”
不知不觉间,已经不再说助理对总裁的语气。爱几乎成了本能,隐藏比任何喜剧都可笑。
“小念,”许疏痛的厉害,却依旧在意着一些很小的问题,“真的不爱吃了么?我,起的很早,特意去买的。”
凌念微怔,许久才一笑,“你知道我用了多久才成功说服自己不爱它了么。没有人给我,我只能告诉自己不能爱。可是现在你忽然出现,给了我一点希望。那么我一旦重新拾起,再戒掉就太困难。爱,是会上瘾的。”
“许疏,你准备好让我重新去爱了么?”
许疏闭上眼睛,喃喃,“对不起,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