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道:“蓁儿一贯不喜夏日,想来是夏日将尽心中难免欢喜。”
“是啊,况且这般说笑,陛下与众人心绪也大好,诸多益处。”卫子夫也附和道。
李蓁笑着朝刘彻眨眼,“陛下一向深知臣妾心意。臣妾便考考陛下,今日是哪一位妃嫔的生辰,陛下若答不出,需得赏赐那妃嫔一件东西。”
“噢?”刘彻来了兴致,视线扫过众人,“朕倒是当真一时想不起。你是冬日里出生,子夫是秋末,荣儿是……春初,还有谁?”刘彻神色略显尴尬。
李蓁笑盈盈看着刘彻,眼睛瞟了一眼赵贵人,复道:“陛下若是想不出,那可要罚了!”
刘彻会意,若有所思看向赵贵人,笑说:“朕记得头一次在荣儿府中见到你时的场景,你也是穿了一身粉衣,像极了夏日的红莲。”
赵贵人登时眼眶红透,急急道:“陛下能记得臣妾一二,臣妾万般感念。”
当晚,刘彻留宿于九华殿赵贵人处。一连三日,之后便赐了封号为清。取夏日莲花高雅清洁之意。
椒房殿。
一早,李蓁刚刚坐下,清贵人姗姗来迟,向众人行礼请安后便也落座。
卫皇后看了看清贵人,笑说:“清贵人这几日倒是丰盈了许多。”
“臣妾受陛下、皇后娘娘眷顾。”清贵人道。
卫子夫又道:“伺候陛下并非易事,需事事上心,难免劳累。本宫也是明白的,你若是起不了早来请安,也可晚些来。”
王丰荣瞪着清贵人,道:“本宫伺候陛下多年也未如此矫情,皇后娘娘心善,但可不要助长了歪风邪气才是。”
清贵人觑了一眼王丰荣,道:“臣妾理当与众姊妹一般无二,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卫皇后又看向李良娣,关怀备至地问了些怀孕时的事,再三叮嘱李良娣务必小心身子。
李蓁一直未发一言,只是静静看着清贵人。清贵人终于对上了李蓁的眼神,只是稍作停留便移开了视线。
离开椒房殿,李蓁与吴惠兰悠悠走着,清贵人追上来,轻声叫:“李夫人、兰容华留步。”
两人相视一眼,停下了脚步。
清贵人行礼,道:“多谢李夫人、兰良娣提携之恩,臣妾没齿难忘。”
李蓁与吴惠兰因贞儿被禁足、李良娣有孕备受威胁,无奈之下,李蓁曾放过赵贵人一次,想来再施加一些恩惠,拉拢她并非难事。
那一日的游园后赵贵人的恩宠便就是她们精心计划下而来的。
李蓁道:“清贵人凭的是陛下昔日的旧情方才再得恩宠,何以要感谢本宫与兰良娣?”
清贵人冷笑,道:“昔日我从未少为难于你们,今日之恩,若非是李良娣威胁到你们,你们又岂会助我?李夫人,此份恩情我暂且几下,但我不会助你们,好自为之。”
清贵人走后,吴蕙兰怒极,骂道:“当真是白白帮了白眼狼!”
李蓁却淡淡一笑,道:“此等自负之人,只怕她嘴上说着感谢的话,其实心中也觉得今日的恩宠是她自己争来的,无须与她计较。”
“笑话!她与王丰荣联手时,几时受过这般恩宠?更不必说我们当日为了助她,并未少花心思。”吴蕙兰越想越气。
“姊姊,我幼时曾听兄长说,做人要努力得到的并非是呼风唤雨的能力,而是淡看风雨的胸怀。今次这般也好,早些看清总好过事到临头才知信错了人的好。”
“话是这样说,可无她相助,贞儿的事便也不易向陛下求情。”
李蓁蹙眉,看着吴蕙兰道:“姊姊,我们可是一定要拉拢了她救贞儿出来?”
吴蕙兰点头,“有她相助自然最好,可眼下该如何是好?”
李蓁沉吟,“那倒也不难。”
入夜。
刘彻照旧留宿于九华殿。
清贵人跪坐在床榻上,刘彻依在她腿上小憩,由她轻按太阳穴。
刘彻道:“你的手法当真是不逊色于当年。”
清贵人笑,“陛下舒坦再好不过。”
正说话时,外面传来王福的声音,“陛下,昭阳殿女官踏风求见。”
刘彻不语。
清贵人一听是昭阳殿,见刘彻又不说话,忙道:“陛下歇息了,明日再说罢。”
“什么事说来。”刘彻道。
清贵人闻言,神色又是担忧又是尴尬。
踏风道:“陛下,主子梦魇了,醒来便再也睡不着,直说怕又梦魇,不肯入睡。奴婢哄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主子困倦,不知该如何,只好来……”
刘彻睁开眼,翻身坐起来,问道:“蓁儿此刻也还未入睡?”
“回陛下,并没有。主子说独自睡着了怕又梦魇,可也不许奴婢来寻陛下,怕打扰了陛下休息,便独自在殿内看书,不肯入睡。”
“王福,伺候朕更衣,去昭阳殿。”
李蓁斜依在湘妃塌上,手中捧着一卷《国策》看,只听见门开了,刘彻快步走来,急急道:“蓁儿,朕来了。”
李蓁见刘彻赶来,心中感动不已,放下书卷,起身依进刘彻的怀抱,道:“臣妾梦着贞儿了。她说独自在披香殿实在无趣,夜里还有不干净的东西去找她,臣妾实在担心贞儿,便梦魇了。”
“别怕,朕在这里,有朕在。”刘彻柔声,轻拍着李蓁的背。
“陛下,蓁儿可是打扰了夫君与清贵人?”
刘彻笑道:“怎会?你需要朕的时候,朕总会来的,无所谓打不打扰。”
李蓁又依进刘彻怀中,嘟哝:“清贵人可不要记恨臣妾才是。”
“岂会?若不是你,她岂能有今日?”
李蓁惊讶地看向刘彻。
刘彻道:“你那点小九九的心思,朕如何不知?你怕朕独宠你一人落人口实,故而扶持了她,朕若不是依了你,怎能这些日子都陪着她?当真以为朕不知?”
李蓁忙的要下跪,“臣妾大胆卖弄于陛下眼前,请陛下恕罪!”
“好了好了,朕深知蓁儿一贯不爱与人争斗,也是不得以如此,岂会怪你?来,朕也困了,朕陪着你。”刘彻打横抱起李蓁,来到床榻上轻轻放下李蓁,这才躺下。
李蓁依着刘彻,拽着背角,道:“陛下,贞儿尚且年幼,臣妾梦中她更是凄惨,臣妾想求陛下……”
“朕早有放了贞儿的意思。依你。”刘彻的声音听上去略显疲惫,想来是真的困了。
李蓁于心不忍,若不是自己使手段,刘彻岂会半夜还要奔波,便嗯了一声,轻哼着歌谣助刘彻入睡。
这一夜昭阳殿温馨情深,九华殿却闹翻了天。
清贵人躲在被中嚎啕大哭。
李蓁此举,不过是想告诉自己,没有她,你什么都不算。陛下心里,她总是、一直是,也会永远是第一位。
清贵人三更天时停下了哭泣,看清了眼前需走的路,下榻匆匆写下一条绢带,命女官水鸳立即送到昭阳殿去,不得耽误。
守在殿外的长顺收到水鸳送来的绢条,心知非同一般,即刻送到踏风手中。
踏风一听是九华殿送来的,立即去屏风外轻声唤:“主子,主子……”
李蓁因惦念贞儿,睡得极轻,醒来看了一眼刘彻,未醒。这才轻轻下榻,也不知为何,刘彻一直未醒,李蓁便来到屏风外。
“主子,九华殿送来的。”
李蓁接过绢条,只见上面写了一句话——今夜贞危矣。
贞儿!
李蓁吓得腿一软,好在被踏风搀住,踏风急急叫:“主子!”
刘彻被惊醒,迷迷糊糊喊:“蓁儿?”
李蓁忙把绢条塞给踏风,道:“烧了它,命点翠去云光殿知会兰姊姊。”
“蓁儿?”刘彻下榻行来,见李蓁站在屏风后,脸色煞白,愣了愣环住李蓁,方说,“可是又梦魇了?”
“陛下!”李蓁扑通跪下。
刘彻一怔,忙扶起李蓁,道:“这是做什么?起来,披上衣服再说不迟。”
“陛下,臣妾放心不下贞儿,求陛下允许臣妾此刻前去探望,否则臣妾实难安睡!”
刘彻恍悟,搂着李蓁往里走,柔声安慰道:“贞儿不过是禁足,衣食用度皆不少,你与兰儿也并未少送东西去照拂,怎么一夜也等不及?”
李蓁泪水连连落下,哽咽着说:“臣妾不敢隐瞒陛下。臣妾梦到贞儿出了事,臣妾实在放心不下,求陛下恩准臣妾前去探望!”
“蓁儿……”
“陛下,臣妾从未央求过陛下,此刻,臣妾恳求夫君,臣妾以妻子的身份恳求夫君,让我去见见贞儿,她如我的妹妹,待我如亲姊姊一般真心,我断不能置她于不顾!臣妾恳求陛下!”
刘彻自是奇怪李蓁为何如此激动,却也不忍李蓁如此伤心,点头道:“好,朕允了你就是。朕陪你一同前去,待看过贞儿无事,再回来休息。”
“夫君明日还要早朝,还是早些休息罢。臣妾已命点翠去云光殿寻兰姊姊了,我与兰姊姊同去定无事。”
刘彻想了想,自己半夜前去只怕惊动了后宫众人,便答应了。
李蓁匆匆往披香殿去,半道上遇上了吴蕙兰。
吴蕙兰纳闷,“你如何得知贞儿今夜会出事?怎的这样急?我听说陛下在昭阳殿,你出来可妥当?”
李蓁一边快步走,一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说罢想起什么,复交代忍冬说,“你去找太医令来。快去。”
“诺。”忍冬快步跑开。
“姊姊,我只怕救贞儿不及。”李蓁含泪。
吴蕙兰冷静地道:“莫慌。清贵人所言未必属实,我们去了便知。”
“她已决心助我们,此举便是最好的证明。我只觉得贞儿凶险万分,若非如此,我又岂会半夜求了陛下,又叫了你来?”
吴蕙兰沉默。
两人赶到披香殿时,女官说贞贵人睡下了,可李蓁仍旧不安心,定要亲自见过才肯离去,于是一行人便进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