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德妃娘娘昔日的教诲和,臣妾何来今日?臣妾特来谢过娘娘恩情。忍冬。”
忍冬端着木盒打开,道:“这是我们主子亲手为德妃娘娘串的佛珠,共两串,每串皆是七七四十九颗。”
德妃看木盒中放着两串佛珠,一串偏向暗棕色,一串偏黄些,怔怔道:“竟是李夫人亲手串的吗?”
李蓁笑着说:“臣妾若非是俗事缠身,定串九九八十一颗来。娘娘快些瞧瞧,臣妾不知串的可如德妃娘娘的意?”
德妃伸手去拿了那串迦南木的珠子,挂在手中时,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迦南木。”
“德妃娘娘竟也晓得?今日陛下见了也是一摸就知道!”点翠笑说。
德妃神色微微一怔。
见到德妃的神色,再想起今日刘彻的神色,李蓁料想兴许刘彻与德妃之间有一段关于迦南木的故事,不愿提起德妃的旧事,便呵斥道,“德妃娘娘面前也敢胡说!娘娘恕罪,是臣妾管教不当。”
德妃却笑了,“无妨。贫尼还是德妃的时候,陛下总喜欢赏赐迦南木的东西给我,说是与贫尼品性相配,贫尼偶见这迦南木便想起了往昔。倒是叫李夫人见笑了。”
“原是臣妾冲撞了娘娘。另一串是檀香木,清新怡神,想来娘娘也会喜欢。”李蓁笑着拿起另一串递给了德妃。
“往事如烟,贫尼早已看破红尘,不纠缠于这人间的七情六欲。贫尼多谢李夫人的心意,贫尼甚是喜欢。”德妃朝李蓁鞠躬。
李蓁大惊,示意忍冬。忍冬忙虚扶,道:“主子串每一颗佛珠时都会诵念经文,想来这佛珠一定很受佛祖庇佑!”
“忍冬!”李蓁嗔道。
德妃闻言,看了看那两串珠子,笑着拍了拍李蓁的手,道:“李夫人的心意,贫尼已收到。长年殿终年阴冷不宜久待,李夫人这便回罢。”
“德妃娘娘,臣妾不求你助臣妾,但臣妾可能在心浮气躁时来此处听你诵经?以平静自己的心,求得一方安宁,片刻也好。”
德妃转身往里行去,声音悠悠扬扬,道:“向善者终得厚报,我佛慈悲,李夫人能来,贫尼定当相迎。”
李蓁站在原地目送着德妃远去。
看破红尘?这世间多少善男信女信封佛祖,可真正看破了红尘、参得正果的人又有几人呢?有人从未爱过,便说看破了红尘,如今李蓁想来觉得可笑。不再红尘之中,如何去看去看破呢?
德妃是真正放下了。
面对过往,好坏她都接受,坦然面对、一笑置之,以一种局外人的目光去审视。她早已不是德妃,只是无奈困在这幅驱壳中的一个清修者。
李蓁学着德妃的模样深深鞠躬,低声道:“信女李氏只盼如此安稳一生,不求其他。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第二日,刘彻果真将邢氏放出冷宫,封为娘子,住未央宫玉堂殿。因邢兴儿还未是一宫主位,且玉堂殿暂无妃嫔居住,因而玉堂殿便由她掌事。
刘彻赏赐了好些东西,卫皇后也没有少赏赐,各殿各宫都奉承着这位新宠。就连心气颇高的祥容华和贤妃也都赏了东西,唯独李蓁的昭阳殿和王丰荣的鸣鸾殿没有任何动静。
而邢兴儿的性子却让李蓁大吃一惊。
她避不见客,连皇后两次召见也以身子不适推掉了,常人便更是不见。看她的性子,大有孤傲的侠客之气。
李蓁想来不如静观其变,看清楚再行事也好。
点翠却又坐不住了,“那邢娘子当真是白眼狼!若不是主子相助,她能有几日么?怎么也不见她来请安?当真是让人寒心!”
李蓁正在院子里修剪菊花,听点翠抱怨,只是笑了笑。
点翠搬着水桶过来,不经意瞥见院子里的石榴花树,道:“这石榴花怎么还未谢?倒真是长得好。”罢了还不忘补一句,“哪里也比不得我们昭阳殿的恩宠!”
李蓁低着头修剪金绣球,摘下一叶枯叶,道:“说起恩宠,我已选好了人家给你,回头便禀明陛下赐了婚。你早些嫁出去也好,省得我耳根不得清净。”
“什么?”点翠唬得一跳,手一松便被木桶砸了脚,抱着脚一阵哭喊。
忍冬咯咯咯的笑。踏风见了便进殿去拿药来。长顺和小夏子正在井边打水,听了都忍俊不禁,见李蓁不说话,便哈哈大笑起来。
点翠又气又羞,指着他们几个道:“还笑我!我看谁笑我?我都记着!回头做了王爷的夫人、做了一品诰命夫人,有你们好受!”
“奴婢不敢了!”忍冬赶忙矫情地行礼求饶,“还请王妃息怒。”说罢又是一阵笑。
踏风拿了药出来,却见点翠追着长顺打,便放下药过来替李蓁扇风,道:“主子性子随和,宫中任何一个殿里都不见这般笑语,奴婢当真是三生有福才得以伺候主子。”
“这些见外的话可不许再说了。”李蓁嗔道,“去把木桶提过来。”
踏风点头,“不再说了。”便要去。
刘彻却忽的提着木桶走了来,众人早吓得没了魂,点翠更是吓傻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若不是忍冬拉她,她只怕行礼也忘了。
李蓁忙的说:“还愣着做什么?快些来接了!”
众人忙的上前。
刘彻道:“朕来。”
他不许,众人只得看着他把木桶提到了李蓁身侧放下,这才都松了口气。
李蓁赶忙上前,用绣帕擦了擦刘彻鬓角上的汗水,道:“陛下怎么做这样的事!若是闪了腰可如何是好?”
刘彻笑说:“朕正当壮年,如何会闪了腰?莫不是那七老八十的老者?”
李蓁甜甜一笑道:“陛下只怕到了耄耋之年,仍旧是步伐轻巧,一如而立之年,英姿勃发之气丝毫不减!”
“就属你的嘴抹了蜜!”刘彻说着就凑近了吻了一下李蓁。
李蓁登时羞得脸通红,嗔道:“他们还在呢!”
“朕瞧着……你这昭阳殿的人都没大没小,不讲究这些虚礼了。此事怎又讲究起来了?”刘彻说着便凑过来还欲一亲芳泽。
李蓁轻巧一闪身避开了,急急道:“臣妾有要事与陛下说,陛下若是胡闹,臣妾可要告诉太史公,将陛下不正经的模样写进史册里去!”
刘彻闻言,哈哈大笑,趁李蓁不备,一把抱住李蓁的腰,将她拉到了怀中抱住,吸口气说:“没得提起司马迁朕就心烦!”
李蓁转了转眼珠,道:“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说来。”
“陛下若不松开,臣妾可不说。”
刘彻无奈,只得松了手站好,“可说了?”
“点翠一直伺候臣妾十分妥帖,若非是身份礼教,臣妾便该叫她一声妹妹,她便该喊臣妾一声姊姊的。如今她年岁不小了,臣妾想着……”
刘彻会意,看向女官,“点翠?”
点翠立即上前,“奴婢在。”
“抬起头来。”
点翠忙的抬头,却不敢看刘彻,便只是盯着刘彻衣襟上的龙纹看。
刘彻点头道:“是你呀,是个清秀的丫头,性子也活泼些,倒叫朕想起贞儿了……”说罢看向李蓁,道,“你可有看中的人家?”
李蓁一直留意着,便道:“臣妾早已看中一户人家。”
“噢?”
“那便是……臣妾兄长李广利。”
点翠一听,看了一眼李蓁,脸便红透了。李蓁见了,暗暗欢喜。
这丫头只怕是早已看上了二哥,奈何两人并未见过几次,二哥只怕也是不知点翠心意。那一日李蓁送去家书时有意命点翠去。点翠直到傍晚才回,眉眼间的喜色遮也遮不住。
李蓁想着点翠嫁给二哥再好不过。她们情如姐妹,这样不也做了一家人么?
如今一来,有刘彻做媒,倒真是一桩美事。
“朕还以为蓁儿替哪一家的公子说情,娶得这样好的夫人,原是自家人!你倒是一点亏也不吃。”刘彻笑。
“若非是我还舍不得忍冬,我倒是要把忍冬嫁给了大哥去!”李蓁有意打趣道。
忍冬一听,又羞又急,生怕当真如此,急急说:“主子,主子……可折煞了奴婢!”
刘彻和李蓁对视一眼,大笑。
待傍晚时分,刘彻命王福来传话,说是今夜不过来了,要宿在椒房殿。
李蓁便命尹琼华守着昭阳殿,决心亲自登门拜访一下邢娘子邢兴儿。
李蓁来到玉堂殿时,颇有些奇怪。殿内宫人极少,殿门紧闭,若非知道里面住着邢兴儿,倒真是以为里面无人。
“玉堂殿怎么无人伺候?”李蓁低声问。
踏风道:“听闻邢娘子喜静,故而只留了一个女官和一个宦官伺候平日起居,但也不许住在玉堂殿中。”
点翠见偌大的殿阁中只有一人住,有些怕,往忍冬身侧缩了缩,道:“这邢娘子当真是胆大。”
忍冬见她这般胆小如鼠,有意刁难,推了一下点翠,道:“快去敲门,别的让主子在这外头久等了。”
点翠被推出去,只好上去敲门。
咚。咚。咚。
咚。咚。咚。
“邢娘子,奴婢昭阳殿女官点翠,我们主子特来拜访,请邢娘子开门。”
半晌无人应门,点翠回头说:“主子,莫不是邢娘子不在?”
她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点翠吓得往后一缩,看了看李蓁,便伸手去推门,刚碰到门,呼啦飞出了个黑乎乎的东西。点翠吓得一声惊叫,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踏风和忍冬忙的护着李蓁。
李蓁不信鬼神之说,倒也未吓着,待冷静下来看去,门边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头发披散着,光着脚站在地面上。
她吹了一声口哨,抬起手臂,一只黑色的大八哥飞到了她手臂上停住。
点翠吓得脸色惨白,看见那八哥便道:“这鸟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