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蓁还将陛下当做夫君,她并不束手就擒,只因她爱刘彻,而不是为了争斗去争斗。可若是她知道那一日,刘彻选择的不是她,又会作何感受呢?
“兰姊姊?”李蓁轻唤。
吴蕙兰猛地回过神,强笑了笑,道:“蓁儿一向聪明,自当明白覆水难收这句话的。”
李蓁还想说什么,刘髆却突然哭起来,李蓁便朝吴蕙兰无奈一笑,伸手抱过刘髆,轻轻将他圈在臂膀中哄着。
行至甘泉宫,刘彻起居于紫殿,觐见朝臣于泰时殿,卫子夫居于明光宫,贤妃居于益寿馆,李蓁居于竹宫,祥昭容则住在了高光宫,其余妃嫔皆住在招仙阁。
李蓁初次来到甘泉宫,见竹宫虽小不比昭阳殿华丽,却别有一番韵味,大有兴致,便由踏风、繁月、于安跟着出了门。
长居未央宫内,久久不见苍山白云,久久不曾感受到这样自由的气息,李蓁不由得喜上眉梢,脚下的步伐越走越快。
不知几人走到了何处,踏风道:“主子,天快暗了,甘泉山上不时有猛禽出没,早些回去罢。”
“奴才扶着主子,可别摔了。”于安上前来搀住李蓁。
“不碍事的,本宫听陛下说甘泉山上多是鹿群,没有猛兽。遇上鹿群倒无妨。”李蓁依旧不肯回头,继续往前走。
繁月闻言,笑问:“奴婢到昭阳殿前听闻主子是温香阁的歌姬,当真是不像那些娘娘们似的娇气!”
踏风嗔了繁月一眼。
李蓁却笑说:“我过去可不输男儿!”说罢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子,低声说,“我骑马的本事,比起……”李蓁一顿。
繁月道:“比起什么?”
“繁月!”踏风嗔道。
繁月嘟嘴说:“主子不把我们当外人才说的,我可好奇极了!”
李蓁想起了自己与霍去病初遇时两人在朔方赛马的往事,一时伤怀,却听繁月这样说,便道:“本宫虽未与人比过,但只怕不输大司马。”
“大司马?”繁月和于安异口同声。
李蓁眨眨眼说:“两个大司马,你们自己琢磨去罢!一个个都是鬼精的人,还敢装傻不成?”
几人便又嘻嘻哈哈说笑起来。
刘彻在甘泉宫避暑一直到九月末。
在甘泉宫的这些日子,李蓁很平静,整个甘泉宫都很平静,以致于李蓁对甘泉宫更添了几分好感,故而不但常常与刘彻、吴蕙兰漫游,还独自去仙草园漫步。
到了年末冬初的时候,长安传来消息说丞相李蔡病重,性命垂危。
刘彻下旨命太医令全力医治,但司马迁等言官却频发上奏请刘彻回长安主持大局。刘彻自然不肯,便一再拖延。
李蓁隔日傍晚正在仙草园中漫步时,竟巧合地听见了偏僻处祥昭容的话。
“此话当真么?”她的声音显得很惊讶。
踏风和繁月对视,又一起看向李蓁,李蓁却往后退了几步,隐在了假山和竹林后。
对方是女子,却听不出是谁,李蓁只觉得有些熟悉这个声音。
“是,我今日听来的。丞相大人只怕不行了,祥昭容不赶回去见丞相大人最后一面么?”
祥昭容哽咽起来,“我怎么不想呢?可陛下不肯回去,我又怎能回去……”
“祥昭容不如去求求淑妃娘娘?她一贯受宠,兴许……”
“她?她岂会助我!”祥昭容的声音里满是怨恨,“我与她早已势不两立,这些日子我不为难于她不过是苦于……”
李蓁正想听完,只听身后传来尹琼华的喊声,“蓁姊姊,这样巧,你也在这里?”
踏风和繁月登时大变脸色,李蓁虽有些尴尬,却神色平平走了出去,笑说:“本宫正巧来走走,这仙草园这样好,不想仅有你一人么?”
祥昭容忙的窜了出来,行礼赔笑道:“淑妃娘娘竟也在此么?”
“祥昭容无须多礼。”李蓁往前走去。
尹琼华跟上来道:“陛下去猎鹿了么?怎么不见陛下与蓁姊姊在一起?”
李蓁嗔她一眼,道:“说是说对了,只是越发的油嘴滑舌了!我瞧着陛下也该回来了,这便先回了。”
“恭送淑妃娘娘。”祥昭容与尹琼华齐齐行礼。
李蓁走出去不远,踏风问:“主子不怕祥昭容疑心么?”
“她知道方才我偷听了也无妨。看她并不惊慌,想必与她说话的人身份并不简单,所以她才毫无顾忌。你去查一查,除了后宫妃嫔跟来了,宫中还有哪家小姐来了,那女子的声音听来熟悉,我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踏风点头,“诺。”
“主子,那祥昭容想着回长安去,后头却说要找主子的麻烦,主子不若跟陛下说留恋这甘泉宫,求陛下不要早早回去,生生气死那祥昭容最好!”繁月气不过便一肚子搜了坏水来。
李蓁道:“本宫不但要求陛下回去,还要亲自求。”
于安想了想说,“主子想让祥昭容知道,主子并不想与她为敌?”
李蓁赞赏地看了一眼于安,“本宫果真没有看错你。待髆儿长大些,你便替了长顺去伺候着,我也放心些。”
“为何呢?主子还怕她不成么?”繁月问。
于安骂道:“傻丫头!多一个敌人是好事么?况且那祥昭容可不是好惹的,没见她当初是如何害了王夫人的么?”
繁月委屈的哦了一声,不再作声。
李蓁道:“叫忍冬去给大司马送口信,他与我同时劝说,陛下想必更会决断。”
踏风点头,“奴婢明白。”
夜里李蓁向刘彻说起李蔡一事,刘彻虽有些不悦,但李蓁字字句句说的在理,刘彻并没有法子再推脱,却也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没有给一个准信儿。
第二日一早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从票侯赵破奴、郎中令李敢觐见,三人谏言李蔡乃是一代丞相,刘彻理当回朝安抚,一来抚慰忠良大臣,二来避免久居甘泉宫而显得奢侈浪费。
刘彻终于被说动,决心三日后启程回朝。
不巧的是,就在要回朝的前一日,祥昭容竟然传出有了身孕。太医令却说胎象不稳,想来是上一胎后并未养好身子故而留下了病根。
刘彻无奈,只得下令皇后随同一起回朝,其他妃嫔若无特召,待明年春日再回。
李蓁前往甘泉宫前殿送别刘彻时,他依依不舍拉着李蓁的手,道:“蓁儿,不若你也随朕一同回去罢?”
“陛下可是后悔了?臣妾何尝不想?可贤妃娘娘一人留在此处照应祥昭容只怕不妥。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不得不回去,奈何分身乏术,陛下与皇后信任臣妾,将祥昭容与甘泉宫一行人交托于臣妾,臣妾自当事事做好!”
刘彻叹气,“你这般大气,朕倒显得小心思了!”
“陛下说的哪里话?臣妾待祥昭容好些了,胎象安稳了,便赶回去见陛下。”
刘彻轻抚李蓁的眉,低语:“蓁儿,祥昭容与朕的孩儿都拜托你,朕走了。”
李蓁明白刘彻话中的意思,点点头说:“臣妾恭送陛下,恭送皇后娘娘。”
众妃嫔宫人便跟着行礼道:“恭送陛下,恭送皇后娘娘。”
刘彻走后一切照旧,只是那祥昭容不知是当真难受还是有意为难,常常半夜命人来请李蓁,说是觉察腹中孩儿不好。李蓁顾及皇子,只得起身叫了太医去察看,却每每都是虚惊一场。
一来二去李蓁的身子越发不好,精神也明显差了,身形消瘦起来。
忍冬一直贴身照顾刘髆,却也知道一些事,骂道:“这祥昭容多半是有意折腾主子!若真是不好受了该去找太医令才是,来竹宫叫主子算个什么事!”
踏风一边煮药一边道:“知道也就是了,说了便也无用。”
“你们都能像踏风便好了。说了又能如何?她腹中的孩子是陛下的,怠慢不得。且陛下走前特意嘱咐了我定要照顾好他们母子,我越发不能怠慢了。”
“那这安胎药竟也要主子张罗么?”繁月气得牙痒。
李蓁看了一眼踏风,道:“我想着多半是她担心我因偷听一事加害于她,故而特意要我照顾她,若是出事,我便再难推脱。”
“以为谁都像她似的么?”繁月骂道。
踏风道:“你这张嘴!”
李蓁却一恍惚,好似点翠回来了似的,这口吻和语气竟与点翠相差无几,便温和笑着说:“伺候便好好伺候,但说几句总不为过。我毕竟是淑妃,繁月所说也不无道理,由她说几句也无妨。”
繁月得意一笑。
半夜,祥昭容果然又命人来了。
“淑妃娘娘,我们主子自打白日里用了午膳便一直呕吐不止,请娘娘过去瞧瞧。”
李蓁躺在床榻上,缓缓睁开眼,却没有理会那女官,反倒侧了身去看身旁躺着的小人儿——刘髆。
他眉眼间很像刘彻,人虽小,可眉间的英武之气却已透出来,当真是像极了刘彻。可一张小嘴却像李蓁,集合了刘彻与李蓁的优点,当真是长得好看。
“淑妃娘娘,奴婢……”
“喊什么呢!我们娘娘正在休息,你家主子若是不舒服便去找太医令,来竹宫喊有个什么用?”繁月骂道。
“你!你是哪一宫的女官?竟敢对祥昭容出言不逊么!”
“我……”
李蓁道:“住嘴。”
繁月收住了话头,走进了殿来,轻声说:“主子醒了么?是高光宫的女官,说是祥昭容身子又不舒服了!”
李蓁闻言,那个“又”字吐的极重,忍俊不禁。繁月这小丫头若是早些入宫,当真是能与点翠一较高下了!起先看不出来这股泼辣劲儿,最近想来是得了李蓁的夸奖,越发不规矩了。
踏风掀开了帘子说:“主子,不如奴婢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