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给我取的名字有些男性化,就是希望我坚强且不输于男人。自记事起,我就是和两个弟弟及表弟一起成长、一起读书、一起玩耍的。4个人自成一个天地,无须外人加盟,也没有人能够挤进这个小团体。潜移默化下,我的性格慢慢就有些男性化,少了女人的搂肩搭背和婆婆妈妈,思维方式也绕开了矫揉造作和八卦。
初中毕业考取中专我15岁,只身到2000多公里外的古都咸阳念书。18个云南老乡有16个是男孩,绝大多数时候,我都是男孩丛中的女孩。每次看通宵电影凌晨回来,我翻围墙或大门的动作,在速度和敏捷上绝不亚于任何男孩。寒暑假火车拥挤得在中间站不敢开车门,我和男孩们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绝对在10秒钟内从为数不多的、打开的车窗上爬到车内。也许从幼年到少女时代我都生活在男孩丛中,形成了和异性相处的习惯。至今,我的朋友仍然是男性居多。
从外表看,我更像靠撒娇过日子的女人。一个鞭炮或一点意外的响声,会把我吓得跳起来;面对危险我会惊悸得瞪大双眼,甚至全身发抖;困难挡道我会面色沉郁,双眉紧锁。但是,我从来不尖叫——一是没有机会,二是没有用处。
读中专时,我喜欢表现、炫耀自己,人生、理想、社会、情感,尽管没有经历,一开口我都能喋喋不休地说上2、3个小时,仿佛世人都没有我知道得多。失恋的疼痛使我一下成熟了许多,明白了真正懂的人,从来就不屑于说出来,更不会到处显摆,唯有行动是解决问题的途径。
一个月前,我去杭州宋城的鬼城,准备好好地被惊吓一番,因为之前去过的鬼城中,那些突然扑来、从空而降、瞬间复活的“鬼”,曾让我毛骨悚然、冷汗淋漓。女多男少,那个壮实的男同事被我们5个女人呼来唤去,谁都想在恐怖场面出现时,伸手就抓住他的臂膀。为了表示不负重托,男同事跑到最前边,战战兢兢地说:你们紧紧跟着我,我停你们就停,我跑你们就赶紧跟着跑!许是怕被丈夫呵斥,男同事的妻子没有跟在他后面,而是抓住我的双臂,颤抖地说,你跟着他,我跟在你后面。
我们以勇士的豪情往里冲,行走在昏暗狭窄的甬道里。除了灯光微弱、阴风阵阵、叫声凄厉,我们想象和预防中的恐怖场面,通通没有出现,制造拙劣的石膏像没有半点“鬼”气。我们嘻嘻哈哈地跑出来,我不满地责问导游,怎么是这样子?浪费我们半天的心情!导游说今天人太多,无法制造恐怖的氛围,又怕游客损坏石膏像,故而所有的机关都没有打开。
半个月前,我在院子里踩在人字梯的顶端摘鹰嘴桃,一不小心就把梯子蹬翻了。我赶紧抓住桃树枝,等待着听到断裂的声音和被重重摔在地上的结局。当时10岁的儿子正在客厅里做作业,惊慌失措地跑出来问,妈妈,地震了吗?怎么院子里噼噼啪啪发出巨大的响声?我沉静地说,没有,是妈妈从树上滑下来了。我顾不得查看胳膊上被石榴刺划了3寸多长的伤口,而是惊讶于细细的桃树枝,竟然能柔韧地承受我近百斤的体重——它居然没有断裂,我也居然没有被摔,而是缓缓地滑到地上,尽管桃子被抖落得满地都是。尖叫,对我来说,做作而无用。
人到中年,每个人的肩上都沉甸甸地压着几副担子。潘美辰说,真正的苦是说不出来的。我在现实生活中,总是默不作声地去做,没有福气尖叫。父母住的房子是我找人买的,我出资一半少一点儿;升层、装修是我一手操办的;父母的日常用品是我购买、人亲往来是我操心,大物小事是我决定。我的房子是我找人买、我监督装修且出资三分之二的;小弟的读书、就业、买房、结婚,我一直在出资出力;大哥卧病期间,我带他去广州求医问药,在宣威市范围内遍访人们传言中的偏方和神医……
凡是我弱小双肩能够担负的,我都勇敢地承担起来,从来不叫苦、叫累、叫痛,甚至从不向任何人抱怨。大哥不幸被病魔夺去了生命,母亲在丧子的伤痛中,激愤地对我说,我不想住这房子了,你赶紧给我卖掉重买一栋!我的心在锐痛——这可是我费心费力刚刚装修好的啊!但嘴上只能答应母亲,我明天就到处去看哪儿有合适的房子。那一年,一个调走几年的同事在街上碰到我,大惊失色地问:你怎么老得这么快?在操劳、绝望和疲于奔命中,我能不老吗?
大哥走了,我把他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一样关爱、教育,在幼小的孩子心中,这个家就小姑最严厉。父母之间不和谐,为了母亲不愿放弃的婚姻,我费尽心机地在中间和稀泥、做恶人。相比之下,两地分居、我独自一人带孩子成了小菜一碟,母亲病痛时招呼着挂针、住院及日常的洗衣问暖,更是不值一提。实在太累时,就会傻傻地想,要是眼睛闭上就不用再睁开,该有多好!可第二天黎明中,我依然无法逃避地投入到紧张、忙碌的工作、生活里。
在做妇女工作中,我经常鼓励来访妇女要自立自强,只有经济独立了,人格才能独立;做祥林嫂除了惹人生厌外,即使偶尔博得几丝同情,又有什么用?手中有了钱,家中才有话语和决策权;一副风吹欲倒的样子,长得漂亮还可以做被人鄙视的金丝鸟,不漂亮的就只有被打、被遗弃的命;要过有品质的生活,首先得把自己打造得有品位,要成长为木棉才能与橡树比肩。我告诉她们,任何时候不要尖叫,要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在最短时间内找到解决问题最行之有效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