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瑜觉得自己好冷,像是谁粗暴地把她从汗流浃背的酷暑天里拉出来,直接丢到了积雪皑皑的酷冷寒冬里。她找不到任何御寒的东西,周围的一切却都在不断掠走她身上本就不多的热度。她只能不停地颤抖,可寒意越来越重,她能感觉到自己在一点一点地被冻结成冰,从她站在雪地里的双脚开始向上蔓延。
寒冷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游走在她身体的每一处,把她的血液都冻住了。颜瑜似乎听到自己的心开始被咯吱咯吱冻住的声音,颜瑜冥冥中知道,如果心也结冰了,那事情就糟糕了,她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谁能来救救我!颜瑜想要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是声音刚从嘴边冒出来就被冻成了冰块,一块接一块地砸在地上,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就在颜瑜打算要放弃的时候,温暖却就这么突如其来地降临了,它就像是上天的额外眷顾、刺穿厚重积云的阳光,毫无预警却自然而然地降临了。这温暖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寒冷瞬间就被驱散了。颜瑜喜欢这温暖,她贪心地想要抓住这份温暖,可这温暖却似乎并不情愿被它抓在了手里,它一直想要逃走,颜瑜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的时候,温暖终于安静下来了,它乖乖地躺在自己怀里,哪儿也不去了。
阴希办完所有的手续,回到颜瑜病房的时候,首先注意到的居然是半弯着腰,站在病床边的姿势辛苦的方越泽,跟他稍显不耐烦的脸。他听到了自己开门的声音,小心翼翼转身看到自己的瞬间,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如释负重。
怎么了?难道是颜小姐突然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阴希有些紧张地快步走上前。
颜小姐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整个人的情况很糟糕。她全身都是高热滚烫的,过量的药物加上酒精的双重效用折磨着她、煎熬着她,她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因为痛苦而渗出的冷汗就没断过,她无疑是痛苦万分的,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连医院的医生都觉得很奇怪,“这么大的剂量刺激,她应该很痛苦的,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喊一声。”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颜小姐平静地躺在病床上,睡得很安稳,比她刚来到医院的时候好上太多了。不过,跟自己离开时不同的是,她正两手松松握住老板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这大概就是老板只能半弯着腰的原因了。
可阴希不明白,颜小姐根本没有用力,老板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何必如此辛苦呢?
“去拿个热水袋过来。”方越泽的吩咐有些莫名其妙。
可是不问多余的问题,是方越泽最喜欢阴希的一点,“是,老板。”
“等一下,”阴希有点诧异,方越泽很少在吩咐自己做什么之后有所迟疑,这次是怎么了?
“温度别太高,40度左右刚好。好了,快去吧。”
阴希拿着热水袋回来的时候,方越泽还是一直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阴希把热水袋交到了方越泽的手里,方越泽在感受了一下热水袋的温度之后,才把自己的手从颜瑜虚握着的手里抽了出来。
颜瑜原本安静的神情在那一瞬间就波动了起来,她原本舒展的眉头皱起,平躺的身体也开始辗转,方越泽迅速地热水袋塞到了颜瑜的手里,她像是得到了婴儿安抚奶嘴一样,瞬间安静了,脸上甚至露出了一抹幸福的笑意。
方越泽直起了腰,他看着重新平静下来的颜瑜,用被颜瑜一直握住的右手,温柔地理了理颜月额头上被冷汗打湿了的头发,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老板,医生说颜小姐的情况比较稳定,明天住院观察一天,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很好,你在这里好好看着她,我出去一趟。”方越泽吩咐完阴希,弯腰拿起叠放在颜瑜枕边的一件白色衬衣,准备离开。
阴希记得那件衬衣,那是晚上颜瑜出门前认认真真穿在身上的,她还特意询问过自己,衬衣背后有没有褶皱?谈判的话,是不是白色衬衣更加得体?可才几个小时的时间,现在的这件白衬衣,却早已布满了褶皱,领口上也沾染了暗红色的酒渍,扣子则只剩下了最顶上的一颗,剩下的都被野蛮地撕扯掉了。
“老板,我跟您一起去吧。”阴希跟着方越泽走了几步。
方越泽停下脚步,他轻轻拍了拍阴希的肩膀,“你要是也去了,谁来给她换热水袋啊?”
“特么的窝囊废,连特么一个昏过去的女人都看不住!”成涛被历冬青一脚踹在肚子上的时候,已经在心里把何弥彰骂了几千几万遍了。因为何弥彰是当着成涛的面把人带走的,历冬青洗完澡出来,发现人不见了,就认为他无能、看不住人,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他的身上。
“历少爷,我没办法啊。何少爷非要把人带走,我根本拦不住啊。”成涛被踹得胃里翻江倒海,却还是拼命忍耐着,历冬青喜欢干净,成涛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有什么洁癖,他知道要是自己吐出来,弄脏了历冬青的房间,那事情就更糟糕了。
“我跟他说,这是您看上的女人,不能就这么带走啊,可他根本不把您放在一眼,一点面子也不给您啊,说什么‘人他带走了,想要的话,就直接去找他’!”
成涛刻意地对何弥彰的行为添油加醋,果然历冬青的脸色因为他的话更难看了。
“何弥彰真的这么说?这是他的原话?”他一直因为老爷子的缘故给何弥彰几分面子,没想到他倒真拽起来了,居然敢从自己手里抢女人,简直是就是特么地在作死!
“没错,历少爷,何弥彰真的就是这么说的!”
何弥彰,你特么逞英雄,却把我坑得这么惨,我才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
历冬青踱步到成涛面前,蔑视地看着他,“然后呢?”
“什么……什么然后?”成涛瞪着眼睛,不明白历冬青是什么意思。
历冬青气得脸都抽搐了一下,他狠狠一脚踹在成涛的脸上,“你特么是个死人啊,他把人带走了,然后呢?去哪儿了?你特么地没本事拦住他,就不知道动动脑子在后面偷偷跟着他吗?”
鞋底的花纹直接印在成涛的脸上,他眉骨上的皮肉瞬间撕裂,鼻子也被踢歪到了一边,血从伤口跟鼻子涌了出来,把他的半张脸都染得鲜红。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只能陪着笑脸,擦都不敢擦一下,“历少爷,我不敢啊,他是谁啊,我又是什么东西,我哪有那个胆子啊!”
“那特么的现在怎么办!”成涛的惨相没让历冬青的怒火平息一点点,他粗暴地把成涛从地上拎了起来,拖到了床边,把他的脸摁在了那些凌虐的玩具上,“这些多东西,现在没有地方用了,我是不是该用在你的身上啊,来挑挑看,想先用哪一个啊!你特么的说话?”
成涛真的是要吓哭了,“别别别,我求您了。历少爷,我……我……”他结巴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不想啊?那还不赶紧给老子找个女人回来,要不然,你跟你那个窝囊废老爹,从明天起,就给我一起从厉辛滚蛋,知道了吗!”
“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成涛感激涕零地跪在地上,连磕了两个头,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连门都忘了关。
历冬青站在床边,看着满床的东西,越看越生气,他猛地把整张床单掀到了地上。那些“玩具”被掀得到处都是,墙上的几幅装饰画都被砸歪或者直接掉了下来,历冬青也毫不在意,整个人摆了个大字,直接趴在了床上。
得不到纾解的妄想跟被何弥彰摆了一道的恼怒一起煎熬着他,他越想越恨,因为他发现造成现在结果的罪魁祸首就是何弥彰!
历冬青在心里冷笑着,我把你当成半个大哥,你特么却这么耍我!真是不把我历冬青当回事儿啊,看来我得好好绸缪一下,干点什么,来好好提醒提醒你了。
有节奏地敲门声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历冬青翻了个身,眼睛看着镶嵌在头顶天花板上的镜子,懒洋洋地说,“这么快就找到了?真不知道你是尽心尽力,还是想要敷衍我,要是特么没有刚才那个姓颜的漂亮,你就……”
“我就怎么了?”
这声音!历冬青像是触电了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口,“方……方总,你怎么来了?”
他实在是想不到来人居然是方越泽!
历冬青很早之前就知道方越泽是泽水集团的创始人,这还是从他家的老爷子那儿听说的。
他家的老爷子从来都是眼高于顶,整天嘴里说的都是“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那个时候差远了。”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有两个极为欣赏的年轻人,一个是多年传承的家业在他手里蒸蒸日上的何弥彰。另外一个就是白手起家、异军突起的方越泽。
历冬青听说过一些方越泽的事情,不只是现在的方总,还有当年的方越泽。据说,他所知道的事情,跟市面上关于方越泽的传闻,根本也就是方越泽真正本事的一二而已。可就只是这一二,就已经让历冬青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他当时就打定主意要结交方越泽,可几个宴会上相遇之后,他才发现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人,方越泽是那种自家老爷子都要客客气气尊称一声“方总”的人物,自己根本不够格与他结识,最多也就是让方越泽知道有他这么一个厉辛集团的未来继承人而已。
所以看到方越泽来找他,历冬青实在是又惊又喜。
历冬青飞快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朝方越泽走了过去,“方总,找我有什么事情,请……”
他本来想说“请进”,可这时候他才发现,现在的房间里简直是一团糟,满地的情趣玩具、凌乱衣物,床边扔着团成一坨的床单,墙上的装饰画歪七扭八,家具也因为方才折磨成涛被移动了位置,地毯也因此隆起了数条沟壑。
历冬青觉得自己的脸微微发热,“真是不好意思,让方总见笑了,这样吧,我们去包房,边喝边聊。”说着,他就要把房间门关上。
脸上一直挂着浅淡笑意的方越泽,伸手按在了历冬青准备关闭的门板上,“我是拜托历少爷帮忙的,一共两件事儿的,麻烦的事,这两件事儿只能在这个房间才能办好。”
历冬青皱紧了眉头,他听不懂方越泽说的话,他有些犹豫地伸手对方越泽做了个请的手势。方越泽朝他点了点头,走进了房间,跟着他身后的历冬青这时候才注意到方越泽的手里,一直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
方越泽走进房间,稍稍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布置,“历少爷,好品味啊。”
他的语气很是随便,不同于之前历冬青听到的任何一次关于这间房间的评论,他一时之间不知道他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冷嘲热讽。
方越泽也不在意他马上给出反应,他来到一张沙发前,拍了拍沙发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把手里那件白色的衣服轻轻地放在上面,历冬青终于看出来了,那是一件白色的衬衣,而且是只有一颗扣子的白色衬衣。
“方总,这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问出口。
“这就是我找历少爷帮的第一忙,”方越泽说完这句话,就带着点疑惑地看向历冬青,“不知道,历少爷的针线活做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