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中将的命令,威尔斯军所有的侦察部队倾巢而出,加大侦察范围和力度,左右两军也开始向中军靠拢。右军的侧翼部队为了早于本部到达指定位置,在一片刚侦察完毕的地域展开急行军,却在无意间迷失方向,进而跟一支斯比亚部队不期而遇。
整个战争的起点,是源于两军数十人的部队擦肩而过,隔着一片小树林,两军的先头部队都在同一条小溪边喝水。大家都没有什么准备,站起身的时侯,士兵军官都看着对岸芦苇里的敌人傻了眼,跟着,后面的大部队现身。
这边是担负着诱敌任务的一支斯比亚部队,一千多士兵连续数天昼夜行军,疲惫不堪的正想在树林边休息一下,三千威尔斯军就从侧方的一处山口冲了出来。一时间警报四起,军令横飞,两军紧急列队,隔着一里的距离相互对峙——斯比亚军体力用尽没办法抢先攻击,威尔斯军却是害怕有埋伏不敢攻击,只有两边的传令兵风驰电掣般的一波波绝尘而去。
人数一万多点的威尔斯右军就在不远处,闻讯后急忙赶来援助,万余步兵的动静可不小。几十里的路程,他们引来斯比亚的侦察兵多次光顾,等威尔斯右军气喘吁吁的赶到并排列好之后,斯比亚军的三千多骑兵也出现在相同地点,大家都是同样的疲劳,实力又相差无几,当然又是一阵郁闷的冷眼对峙……
在这种平原丘陵地带,在实力异常平衡的情况之下,最重要的是保持阵形,无论进攻还是后退,都是谁先动谁吃亏。如果威尔斯军后退,那么后队会被斯比亚军骑兵袭击;斯比亚步兵身后不远处倒是有树林,但他们一退出骑兵的保护范围,敌军必定追进树林中。如果要进攻,两边都没把握一口吃下对方。于是,传令兵又再一次的风驰电掣,绝尘而去……
一次小小的相遇,在两军指挥部引起了激烈的争论,参谋幕僚们的手指几乎戳烂了地图,那条以前没人知道名字的小溪却成为出现频率最高的名词。两军指挥部一边行军一边拟订了最终战略,到最后,他们不约而同的把这次战役的名字定名为“碎浪溪战役”。
在接近碎浪溪的广阔区域里,两军的大小部队都在向着这条小溪集结,最新的敌军态势分析不断送往指挥官手中,无论是科恩·凯达还是格伦斯中将,都在仔细的反覆研究着碎浪溪附近的地形地貌——命运是无情的,以碎浪溪为中心线,前后十里的距离都是大片的平原,边缘是起伏的连绵丘陵,正是大兵团正面决战的好地方!
在紧迫的时间压力下,格伦斯中将决心在此进行正面决战,大量驰援的部队江河般的汇集过去,行军时卷起的烟尘弥漫在半空之中。而手下部队已经被卷入的科恩·凯达却是不得不放弃已经选定的战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迎战,嘴里当然少不了骂骂咧咧……这时侯,双方的侦察兵都是漫山遍野,科恩·凯达一声令下,全战场范围的侦察兵大战首先上演。
在之前的时间里,侦察兵的首要任务并不是杀敌,所以就算双方侦察兵相遇,只要距离不是特别近,大家都是各忙各的,遇到心情好的时侯,还会招招手骂他一连串的脏话。科恩的军令一出,各处侦察兵改变任务,开始尽力猎杀对方的侦察兵,不仅如此,科恩还派出所有的精英猎杀小组潜行至敌人后方与两侧,不管侦察兵还是后勤兵,不管是送水送饭的还是偷溜到林子里大小便的……只要是落单的敌军,一个都不放过!地上的小范围厮杀从没间断,天上时不时会有石像鬼掉下来,大战还未开始,整个战场的气氛已经是极为紧张。
在这样的猎杀强度之下,格伦斯中将派出整营整团的部队前往主要方向侦察,折损千人之后,终于弄清楚了斯比亚军一方的主力方位和大致距离,两军主力相距并不遥远。于是格伦斯中将下令急行军,要赶在对方主力到达之前消灭那四千人的斯比亚先头部队!
数量达五万的威尔斯中军赶到碎浪溪时,已经是半夜了,他们在一刻钟之内整队完毕,格伦斯中将一声令下,数十名魔法师同时释放照明魔法,让夜空亮如白昼,前军组成的五个方阵发出巨大的呐喊声,长枪在手,巨盾齐胸,踏步声如闷雷临空,向斯比亚军逼了过去。
这支军队长年和斯比亚军交战,对斯比亚军的特点不可谓不了解,他们知道对方擅长奇袭,攻撩如怒火,后撤似疾电,历次战役中,他们都是凭借自身灵活的机动力和强悍的战斗力在两河平原上撕开一个又一个的口子,进出纵横,犹如身临无人之境,让威尔斯军有劲使不出。你想打,逮不到他们;你要退,他们又沾着你不放。像是今天这样,两军摆开架势正面决战,毫无疑问是威尔斯军盼望已久的事情。斯比亚军不敢正面决战,这是人所共知的事。
在威尔斯军调兵遣将的这一天中,两军的阵线已经拉开到四里的样子。看到威尔斯军逼过来,领军的斯比亚将领一声令下,无论步骑,四千将士同时取出战弓,一千步兵和一千骑兵以散线站立,引弦待发。另两千骑兵持弓向前,在对方弓箭射程之外停下——威尔斯军早有准备,各方阵指挥官大呼一声,方阵收起长枪,盾牌层层举起,把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
“标定十节——放!”两千骑兵同时拉弦、放手,一阵密集的弓弦震颤声里,两千多枝羽箭飞上天空,瞬间飞行后,这片不算太密集的箭雨啸叫着向威尔斯军的方阵落下,因为是第一波箭雨,所以里面以响箭居多,那凄厉的啸声能让初上战场的菜鸟心惊胆战!
“停步——举盾!”威尔斯军前进方阵里传出命令,五个方阵同时停下,官兵们一声呐喊紧缩与战友的距离,并用盾牌将方阵上方和四面紧密包裹起来,只听那羽箭的啸叫声越来越近,最后在一阵连绵不绝的“劈啪”声里,手里的盾牌开始震动。虽然挡住了大面积的羽箭,但偶尔还是有雪亮的箭头穿刺下来造成伤害,这时侯,不但受伤的士兵会咬牙坚持,旁边的战友也会伸手来帮忙,因为大家都知道,如果在这时崩溃,倒霉的会是所有人!
第一轮箭雨过后,双方军官都紧张的检视着战场情况,两边的将领都要以此估计对方的装备和战力。但见魔法光亮之下,五个静止不动的方阵中军令一响,又开始缓步推进,盾牌上虽然插满了羽箭,但五个方阵只在原地留下四十多名伤员——在后面待命的,以人力推进的轻便盾牌车立即冲出抢救,威尔斯军士气大振,呼声震天!
这支七万多人的军队是威尔斯帝国的最精锐部队,皇室倾举国之财力打造,又经历了七次与斯比亚军的战役,兵员越练越精,装备越打越好,加之魔属联军为实验新装备而不断的援助,战斗力已经远远超出以前的精英斗士团。无论在哪个层面上比较,威尔斯的所有军队,包括拱卫首都的近卫军在内,都难以望其项背。虽然指挥官在此前的战役中一直被斯比亚军牵着鼻子走,但那是斯比亚的情报人员极其变态的缘故。身为一代人杰斯维斯·赫本公爵的密友,除了军人世家的言传身教之外,中将本身的素质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更别说这位格伦斯中将最近受到一连串的刺激,他那颗一直被热血充盈的脑袋,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了。被皇室派出的刺客行刺之后,中将终于把斯维斯公爵给自己的,被自己撕成碎片,又被沙亚准将粘好的那些信笺从头到尾看了多次,终于明白了公爵的苦心,也对自己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这并不亚于一次新生……在这次战役的指挥上,他完全换了心态。
因为中将本身曾经有一段屈辱的生活,之后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朋友的帮助爬起来,中间还缠绕着与欧佩亲王一家的权力争斗,所以对皇室的优待本就不十分看重。前些日子的刺杀,使他心中对皇室效忠的意味逐渐淡去,眼前的战斗,不过是为家族、为父亲、为自己的信念而战,如果此战击败科恩·凯达,粉碎斯比亚的整个战役构想,那么无论在军界或政界,他都进退有余,不再受制于威尔斯皇室。
此战关系到整个家族与所有手下的生死存亡,所以非赢不可!很多人都是在紧要关头才会发挥出巨大的潜力,格伦斯中将就是如此,如果在此时此刻,魔殿或神殿再做一个公平的军事将领的实力排名,彻底冷静下来的格伦斯中将毫无疑问会进入前二十名之内……
战场上,威尔斯的五个方阵在逐步逼近,斯比亚军三轮箭雨收效甚微,领军的斯比亚将领一声令下,前方的两千骑兵瞬间分散成两股,各自绕着弧线向侧面的方阵袭去。威尔斯军中没有成建制的骑兵,只有格伦斯中将本部的四千卫戍骑兵部队,那可是从幽水关带出来的老家底,不到拼命的时侯绝对不会用,所以中将只派出两个步兵方阵掩护着弓箭部队从两翼压上。他的意图很明显,要压迫斯比亚骑兵的活动空间。
因为这是一场无法预料的遭遇,所以此时的斯比亚军队都是诱敌时的轻装,所用装备都不是最好的,特别是箭矢,为了多带几枝达到持续作战的目的,都是选用轻便的普通箭镞,遇到盾牌里镶了铁片的步兵方阵,任谁也是无可奈何。而骑兵又不能丢下步兵不管,指挥官只有狠狠心,把骑兵演练过却并没有在战场上使用过的战法用出来。
两千骑兵一分再分,最后变成十个马队,从三个方向靠近敌军方阵,往来穿梭之中,在威尔斯军的弓箭射程之外组成十个首尾相接的圆环。
骑兵们在最靠近威尔斯方阵的那一点上放箭,在之后的圆圈运动中做好下一次射击准备,一次又一次,反复在最近的距离用密集的箭矢精确射击,中间还夹杂着魔法箭。
面对这种多方向、高力度的打击,威尔斯方阵的伤亡立即开始攀升,但斯比亚指挥官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屁股默哀一下……此战法还没有通过参谋部最后评审,虽然事急从权,但他冒然使用的话,回去免不了是要挨板子。
自此开始,威尔斯的步兵方阵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前进的话,盾墙难免出现薄弱环节,伤亡会上升;不前进或者后退的话,无论是对战局还是对于军队本身,那都毫无意义。看到步兵方阵进退两难,格伦斯中将命令两旁的其他步兵方阵快速压上,将先前的一线平推变为两翼突前、中间压后的形状,继续挤压敌骑兵的活动空间,同时弓箭兵以散兵方式前冲,在最近距离内压制敌骑兵。
这个办法很奏效,斯比亚骑兵如果还想保持这种骚扰阵形,那么他们就只能绕到最侧翼去,这样就与己方部队远远隔开,不能互相配合;如果与己方部队保持相对比较近的距离,到最后活动空间完全被挤压,他们都会被包围……如果是理智的指挥官,这时就要着手后撤。
斯比亚指挥官不笨,那一千多的步兵立即收弓,井然有序的向身后的树林退去,骑兵继续掩护。而格伦斯中将手一挥,准备完毕的三千轻装步兵急速向前靠过去,这些轻装步兵里混编特殊兵种,短兵相接时杀伤力惊人,他们已经准备好在敌骑兵退却的时侯冲入树林追杀,到时侯,就算是斯比亚的骑兵,他们也只能看着树林里的战况叹气……
正面决战就是这样,双方实力一摆开,大家所能玩出的花样实在不多。格伦斯中将打定主意,先要以这一个小战斗的胜利来鼓舞士气,敌军骑兵无法围歼也就算了,但这一千斯比亚步兵无论如何都逃不掉。敌军大部队在人数上占绝对劣势,行军时会特别小心谨慎,当他们出现在战场上之后,刚好可以给这千多步兵收尸。
在两翼的压迫之下,斯比亚骑兵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不得已逐渐退却,而威尔斯中间部分的步兵方阵两翼压力一去,立即改变阵形,四四方方的阵列变为五路横队,组成一道只防御正面的宽阔盾墙,将后面冲上的轻装步兵全部藏在墙下……谁都知道,当他们迫近树林的时侯,盾墙一收,轻装步兵会蜂拥而出,惨烈的血战就开始了。
这片树林并不很大,四面都是平原,退入其中的斯比亚步兵无法藉地形远遁,唯一希望是死守至大部队到来。但斯比亚军队是大陆上作战风格最为顽强的部队,他们的战力不会因敌人多寡而有所起伏,土城大战、讨逆战争,从来都是以少胜多。紧要关头,带队军官有条不紊的布置防御,士兵们不慌不忙的站位准备,就如同平时训练那样。
斯比亚骑兵部队逐渐后撤,已经无法再支援步兵,指挥官大声下令,三千将士取出火油箭矢,准备在敌军进攻时帮步兵最后一把……就在格伦斯中将发出冲击命令的前一刻,大队的斯比亚翼人部队却由天空横向飞越战地,虽然没带来什么伤亡,却让中将吃了一惊!
随即,中将派出的一支侦察轻骑也在战场边缘出现,领队军官挥舞着手上的旗帜,向中将发出警讯,中将在心中暗叹一口气,传令部队回撤。
“定——如山!”军令一出,威尔斯军步兵同时接令,数万士兵“喝哈!”一声大喊,盾墙立时停止前进,手中盾牌齐齐插进泥中,里许长的距离上,几千面盾牌竟大致是一条直线!
“退——如丝!”盾牌自泥土中拨起,在“喝哈!喝哈!”声里缓缓后退,无论是持盾的方阵步兵,还在隐藏在盾下的轻装步兵,脚步沉着稳健,队形丝毫不乱!
负责掩护的弓箭兵以前方传来的“喝哈”声为信号,一声退一步,三声发一箭,以最大射程压制敌军可能的追击,连带两翼的步兵方阵,在整个撤退之中,投入的部队进攻是什么样子,退到本队出发位置时还是什么样子,队形没有任何变化。所有部队在执行军令时毫不退疑,进退有度,根本没人去想为什么长官会在绝对优势下撤退的问题,其纪律性之强,组织性之严密,怕是其它魔属部队看了都要自渐形秽。
这边刚刚后退到指定位置,闷雷般的马蹄声就从战地边传来,在连续不断的照明魔法光亮下,战场两侧同时涌出一支骑兵,远远望去,这两支部队在行进间不像其他骑兵那样锐利刺眼,盔甲不反光,武器没出鞘,只有头盔上的红色帽缨在不住摇曳,远远近近连成一片。
威尔斯军的士兵没见过这种部队,一般的军官也没见过这样的部队,但他们的高级长官却不陌生,指挥部参谋以上的军官都知道,这些骑兵是斯比亚帝国最为精锐的部队——皇家近卫军。
盔甲不反光,那是因为溺爱近卫军的斯比亚皇帝让他们在盔甲外穿上罩衣;武器不出鞘,是因为近卫军对未到敌人身边就开始大喊大叫的战法不屑一顾,而当他们武器出鞘的时侯,战斗力只能以恐怖来形容。
如果刚才格伦斯中将下令进攻,倒霉的就不是树林里那一千多斯比亚步兵,这支来援的近卫军会在中将眼皮底下,把他的万余进攻部队打得连渣都没有……如果中将前去救援,就不可遴免的会破坏自己全军的阵形,到时侯,对方还没出现的主力就会大发利市,也许,对方主力等的就是这个。
斯比亚近卫军在最佳冲击距离线上停了下来,全军上下全部下马,全员手持缰绳以节省马力,树林里的斯比亚步兵唱着军歌从容后撤,双方开始新一轮的对峙。
三个钟头之后,那支传说中的主力才在正面丘陵上现身,远远看去,这几万人的主力部队实在让人有些迷惑,他们松松垮垮,队形散乱,简直就像是一群拿着竹竿的乡下农民,如此情形,让格伦斯中将气闷不已,明白自己过分小心,中了对方虚张声势的计谋。
待这支斯比亚“主力”步兵好歹把阵形摆开,一面巨大的旗帜才缓缓由丘陵后移动上来,与其它所有斯比亚旗帜都差别甚大,格伦斯中将接连派出五支轻骑抵近侦察,有命回来的都摇头说不认识,情报参谋拿过一本图册,所有人的手指都指在第一幅图案上。
军官们对看一眼,已知道对方指挥官的身份,那种特殊的旗帜图案,只有斯比亚皇帝亲自带兵时才会使用——也就是说,这会来的就是科恩·凯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