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流的战士配合,二流的部队,三流的全局指挥。科恩·凯达,你果然是令人费解啊。”听完骑兵军官的描述,再听完步兵进攻情况,亲王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事情就有点奇怪了。”
亲王这一句话说出来,不但是他的儿子,连身边的其他军官也愣住了。一名将领悄声说:“那个,长官,斯比来人看起来打得还不错啊……”
“那是部队本身的战斗力,你们何时察觉对方有任何大一点的配合与整体指挥?到目前为止,斯比亚人只让前列方阵单独战斗,后方诸兵种都没调动。”亲王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斯比亚军战斗风格可不是这样的,甚至一个普通平庸的指挥官也会做得好。”
“难道斯比亚人在放烟雾?企图迷惑我们?”
“不要去想表征,我们应该分析敌人的最终意图。你们想一想,无论科恩·凯达想要做什么,他的第一目的是速战速决,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危险。”亲王背起手来,在高台上走起了圈子,“在包围我们的时候,就应该全面截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但他放过了这个机会,反而在外面跟我们打野战。科恩·凯达惜兵如命,什么时候听说他愿意跟人打野战?”
“或者——他们是要引我们去进攻他们?”有将领回答,“斯比亚人在阵后修筑了工事。”
“在这样的气候之下,修筑有效的工事需要多长时间?”亲王脚步未停,反问一句,“如果是想以工事为依靠,为什么又急着挑起战端?为什么不再等?等工事修完不是更好?”
“或者是故弄玄虚,让我们以为他们的力量不够发起攻击,只能以防御代替进攻,从而引我们主动攻击?
“战场广阔,不是斯比亚人想让我们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亲王转头过去看一眼战场,继续引导手下将领,“以我们的实力耗上五六天不是问题,但他们等不了,这战术能奏效?
“他们想缠住我们?以便留出时间去清剿我们的侧翼部队?”
“想缠住我们的话,他们就应该不露面,在我们接到侧翼警报迟缓时偷袭我们不是更有效果?”亲王说:“斯比亚人现在的打法,分明就是在拖时间,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在一场需要速战速决的战役中拖时间,他们一定在等待着什么。”
“这很有可能,可他们到底在等待什么呢?”
“这个线索很难理清。”亲王的手指在剑柄上轻轻敲击着,“斯比亚阵形图画好没有?”
“画好了!”一名参谋递过一张墨迹未干的纸张来,这是根据骑兵军官的描述画出的。
“很眼熟。”亲王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对自己的儿子说:“把土块战役过程图拿给我。”
“是!”亲王的公子从怀里掏出一本标注着“机密”两字的图册,递给自己的父亲,这是坦西帝国高级将领才能拿到的机密材料,上面有斯比亚军历次作战的资料。作为经典防御战的土城之战,上面自然不会漏过。
“一模一样?”一名将领凑上来看了看两份图,惊讶的张大了嘴,“难道科恩·凯达料定我们会全线压上?”
“科恩·凯达?”亲王冷哼一声,收起了两份图纸,“他有可能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
“通常情况下,如果科恩·凯达在这里,他不会排列出这样一个没经变化的阵形,也不会用上散兵试探进攻这一手,这违背他的作战思想。而且今天的斯比亚军基本上没有表露出战略上的进取心,只是凭着自身的训练素质在硬撑。”亲王思索着,“这种仗打下去,对斯比亚有百害而无一利,对战局也没有影响——如果斯比亚军这样打,那他们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
“虚实相间的拖下去。”亲王的公子轻声说:“拖到科恩·凯达赶来这里,或者是拖到大部队到达这里,更或者是一个重大转机的出现。其中又以科恩·凯达不在的可能性最大。”
“不会吧?如此重要的战斗,统帅居然不在这里?”
“这可能是其中一个原因,但这也有可能是科恩·凯达想要传递给我们的信息。”亲王说:“我们这样考虑——如果这一切都是得恩·凯达对我们的误导呢?”
“拿地图来!”亲王招呼参谋部各将上前,指着地图说:“我们先确定一个前提,斯比亚军不受任何限制,能够调集大量部队实施作战。在这个前提下,他们会怎么制定战略?”
众将领相互看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斯比亚精英部队都被分隔在相距离几千里的另一个战场,吃紧的其它地方向边境也分去不少兵力,科恩·凯达还有什么部队用?但亲王殿下已经这样要求,他们也只得去配合。
“在兵力相仿的情况下,斯比亚军会以他们最拿手的战术,对我本营的两侧翼部队实施分割,选择其中最合适的下手,争取既成战果之后,再寻求其它战机。”亲王公子首先发言,“他们选择在这种最不适合战斗的天气战斗,是出于让我们无法彼此快速增援的考虑。”
“也就是说,他们利用这样的气候条件把我们分割了?”一们参谋将领接过话,“在这样的天气里,我们行动不便,但斯比亚军也是一样,他们又靠什么形成对我们的优势兵力?”
“如果斯比亚军没有分兵攻击我们的侧翼呢?”亲王说出了关键,“如果他们把全部兵力用来对本营实施包围攻击呢?”
“那就不应该贸然发动攻击,这样做会让我们有所警惕。明智的选择是安静的实施包围,然后全面强攻,一鼓作气打下去,这才是正确的战术。”
“亲王殿下……科恩·凯达用兵一向诡异。”站在亲王对面的一位参谋官踌躇了半天,看看亲王的脸色并不坏,才轻声说:“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包抄部队没有到位呢?”
“不会吧?”周围响起几声冷笑,“包抄部队没到位就攻击,这才是傻瓜才会做的事情啊!”
“这可不一定,可能斯比亚人现在就在这么干。”亲王并没有嘲笑这们参谋官,“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干,你们都是聪明人,仔细想想就应该明白了。”
有了亲王的支持,嘲笑声是没有了,但绝大多数参谋官还是想不通,而亲王殿下却微笑着,看着他手下的这一群将领,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最后落在自己的儿子脸上——这位公子此刻脸色凝重,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冷汗。
亲王上前一步,对儿子说:“看你的样子,似乎想到了斯比亚人在等什么?”
“是的,长官。但我的想法很、很荒唐……”
“说来听听嘛!”亲王摆摆手,“斯比亚人在等什么?他们的五个军团去哪里了?”
“我想,他们应该是在等——等我们侧翼部队的反应。”亲王的儿子看着父亲,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斯比亚人布置战场的时间很短,无法保证全面屏蔽我们的命令传递,他们担心会受到侧翼的夹击,所以他们要试探进攻一下,然后拖一拖时间,等我们侧翼的反应。那五个军团——应该被做为机动部队使用,埋伏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如果侧翼部队得到了我们被进攻的消失而来增援,那么五个军团就在路上偷袭。”有了亲王公子前面的分析,参谋官们也想到了这一点,开始担心起来,“如果侧翼部队没有接到消息,这五个军团就会压上,完成对我们的彻底合围!”
“所以斯比亚人才用这样看似笨拙、普通的方式进攻?”现在气氛突然活跃起来,参谋军官们七嘴八舌的补充着,“因为他们只有展开进攻,才能看到我军侧翼的反应?”
“所以一流部队打增援,二流的部队拖住我们——-科恩·凯达一定就在这里。”亲王断然直言,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要想凭借这支二流部队拖住我们,就必然由科恩·凯达亲自带领才行,他一就在敌军的指挥部里。”
“但是,长官,我依然有一个不明白的地方。”亲王的儿子说:“如果科恩·凯达要完成这样的布置,特别是监视我军的左右两翼的情况,他就需要一个非常发达的情报传递体系,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是不可能完成的啊!再说,他只有五个军团的机动兵力,单独冲击一支侧翼部队还行,但我们有左右两支,进军道路更是有选择,他怎么应行突发情况?”“科恩·凯达的情报消息要怎么传递,不是我们现在应该关注的。”亲王摇了摇头,“事实摆在眼前,我们要先为这场战斗伤脑筋。”
“那我们的战略是?”参谋官们看着亲王。“斯比亚人设计了一个局,把我们套在了里面,如果我们按照一般方法应付,那么身边的网会越来越紧,唯一的胜算,是我们不信常规,逆行破局,再不济也要拼个鱼死网破!”亲王好整以暇的回答,“既然斯比亚人分兵玩火,我们就把这火烧得更旺些!”
“亲王的意思是?”
“我们主动进攻!把斯比亚人往死里打,本王不信科恩·凯达五个军团不来救他们的皇帝!”亲王微微一笑,“你们看,我们眼前的斯比亚人不过十来万,人数比我们还要少。如果我们看得准、打得好,这一战就可定大势。”
“但是亲王殿下,要是他们还藏着五个机动兵团,那差不多是十万精兵。”
“整个战场的变数其实就在这五个机动兵团身上,如果科恩·凯达这边有危险,他们身为将领救是不救?一方兵力要在这种天气中投入战场,得花多少时间?我们难道无法利用这段时间改变战略吗?”亲王说:“还有我们的两翼,如果他们真被斯比亚人消灭的话,他们难道没有动作吗?只要他们一动,斯比亚人就要溃退了。其中的概率,你们可以算一下。”
“但是我们的力量似乎不太够……”有将领担心兵力不足。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我们没能完成这个目的,斯比亚人没被我们打败,但他们会没有损失?”亲王一笑,“战斗一完,无论什么结果,他们为了自保都要退!到那时,我们三路大路中至少还有两路可以继续进攻!这就是了不起的胜利。”
“亲王殿下分析得很全面,但我们身为指挥中枢,以身犯险是不是有点急进了?”
“打仗,从来都没有绝对把握,有以上几点而且概率如此大,就值得我辈努力了。”亲王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说:“本王身受联盟托付,就应该为联盟打好这一仗,危险算什么?”统帅这样一说,将领们再没有劝阻的心思了,此战是神殿的主张,不打真是无法交代。
“在这种天气,战斗进行得会很慢,只要指挥得当,伤亡就不会太高。”亲王定了决心,“我们的侧翼部队一直在等进军的命令,这么久没有得到我们的消息,肯定会有所行动,只要我们的侧翼一动,斯比亚人就完了!传令下去,用所有手段去联系他们!飞行兵种、骑兵队,能派的都给我派出去!”
“是!”
“参谋部,马上制定强攻步骤!”
“是!”
亲王一声令下,参谋部立时忙碌起来,大幅地图一铺,参谋军记们就急忙趴上去画线计算,冲击时间、战斗消耗、部队排列、兵种配合、前后支援等等数据纷纷出笼,再变换成具体命令下发给各个方阵。
大营里,传令兵骑着骏马往来穿梭,把统帅的决心和战斗意图送到各个指挥官手上。卡尔·尤里西斯亲王盛名卓著,从不打没把握之仗,这时斗志昂扬的布置进攻,无疑会使得神属联军的战斗意志高涨,各部队有条不紊的进行调整,军官们的喝令声中气十足,士兵们跑动中腰身挺直,就连聚集在高台下观摩作战的学员们,也显得流动起来。
在这上下一心,群情激奋之时,亲王也带着儿子步下高台,去换穿战甲,这样看来,统帅有可能要亲临前线指挥!
“你的伤,怎么样?”在儿子帮父亲束紧背后皮带的时候,亲王轻声问:“还能战斗吗?”
“没有问题!”儿子嘴角一抿,把伤口疼痛暂时忘却,“长官,我可以!”
“那好,你即刻带本部近卫离营,集合两万后卫部队,每隔二十里地设立一道防御。斯比亚人一定会有小部分人来骚扰,但你一定要稳稳守住。”亲王转过身来看着一脸茫然的儿子,继续说:“专挑险要地段,清理面积加大,每一处防御都要树起本王统帅旗织。”
“这——这是为什么?”
“科恩·凯达这回要跟本王拼命,本王没什么好怕的,但这指挥中枢却瘫痪不得。战场变数太多,科恩·凯达又一向悍勇,如果情况不对,本王指挥部队后撤。”亲王苦笑一下,“后撤是不是会变成溃退,就得看你的作为了。如果你做得不好,可能谁都回不去。”
“情况没恶化到这一步吧?”
“科恩·凯达志在纵横,拼命的念头一起,斯比亚人一定会拿出最后的法宝。如果他疯了,那可不是本营这点部队能顶住的,为父这样打算,也是为了保全帝国子弟。”亲王轻声说:“此战如果不打,我们就不算是军人,万一情况有变,至少这样的安排能争取到撤退的时间。他是一国之君,可以毫无顾忌的作战,这就胜过本王太多。而本王的敌人不仅在前面,身后也有很多啊!”
“如果情况有变,我们成建制后撤不就行了?以我军力,斯比亚人能奈我何?”
“我儿幼稚,科恩·凯达早就料到这点了,如我部不战而退,他会追击与否暂不说。联军那边会不追究部队的责任?监察厅的祭司政客可懂战争?到时会有多少人含冤而死?”亲王摇摇头说:“再说,为父并不想后撤,先前那么分析并不尽是为了误导手下将领,如果斯比亚军势微,为父会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如果两翼部队真的联络上,斯比亚人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但战场上的事情无法尽在我手,为父不得不未雨绸缪。”
“父亲——长官请千万小心!”
亲王看着儿子身上的伤,没有像往常那么责怪儿子对自己的称呼,反而少有的流露出些许柔情,“本王会把学员全归入你麾下,他们是帝国明日希望,你要保护好。”
“遵命!”
亲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拿起佩剑大步走出帐篷。
“学员们!”等儿子跟到高台下,亲王已经站在一群学员中,跟他们讲话了,“全军上下都在备战,你们也一定想要为这战战争尽一份力吧?”
“愿听亲王殿下调度!”听了亲王的话,本来没机会参加战斗的军官们多数面露喜色。
“我军总攻在即,物资消耗很大,所以我军后路就显得极为重要。”亲王不动声色的吩咐下去,“本王已令岚度少将于我军后方沿途布置防御,防止斯比亚人偷袭,你们跟随他去督促部队,务必把这件事做好,功成之后,本王重赏!”
“遵命!”一听是如此轻松而关键的差事,众学员轰然领命,纷纷收笔奔去自己的帐篷披挂。这群什么事都问个没完的学员一离开,参谋部的军官也大感轻松,专心做起自己的事来。记录官在战事笔记上翻过一页,又把亲王这道命令和话都记录在案——记录官是神殿下派,负责记录各将领在战争中的一切言行。
岚度少将再看父亲一眼,毅然转头离开,早有亲卫带过战马,前呼后拥的出了营门。
亲王目送儿子出营后上了高台,问自己的副官,“还有多久展开攻击?”
“长官。”副官回答,“已经开始调动了。”
亲王轻声说:“一开始就不能停下,尽力联系左右两军,一定要联系上!”
“是的,长官。”副官问:“给他们什么命令呢?”
“依战局自行处置,本王这次允许他们做任何有利于神属联军的行动。”亲王向副官打了个眼色,副官立时心领神会。
前线的厮杀还在继续,不断有士兵扑倒在污秽的泥浆里,而在远方,重新调整了阵形的神属联军,已经慢慢开始前进。前面方阵走过的路更加难走了,野草被踩得乱七八糟,甚至被踩踏得草根外露——-虽然这些部队行进的速度比先前要慢,但密密麻麻的方阵一个个出现在斯比亚阵前,依然是气势十足。
事实上,就连久经沙场的斯比亚军官们,也人没见过这么有气势的神属联军,从来都是联军主力的坦西部队中,那军旗连成了片,那士兵汇成了汪洋!
在卡尔·尤里西斯亲王的统领下,这支军队不比精锐的魔属联军差。
“都出来了。”斯比亚指挥部,书记官用冰冷的口气下了结论,“他们要总攻!”
“判断得很好嘛!”
身后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让书记官吓了一大跳,“陛下!”
“他们上主力了,但你刚才指挥得也不错,很有你老子的风格,“斯比亚皇帝嘴里咬着草根,淡淡的说:“下去休息吧,换上朕那副骑战盔甲。”
一听可以去休息,书记官先松了一口气,可皇帝陛下后面一句话又把他吓了个半死……骑战盔甲,那可是专门为皇帝陛下这样的人冲锋陷阵而准备的,外观与普通军官的盔甲毫无二致却防御超强的盔甲啊,盔甲都内嵌能大幅提升各种能力的小型魔法阵和魔晶石,造价极为昂贵。
陛下这样安排,难道还要自己上前线去打吗?
自己、自己不过就是个书记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