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人的营地很小,瞬间就会被一千多人的骑兵人潮所淹没。
骑兵们用比较缓慢的步伐靠近,发出的整齐马蹄声如同战鼓一般敲击着我的心,他们手中的长枪靠在肩部,枪尖斜指着天,装成是援军一般慢慢的接近营地,准备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黄昏中,被沉闷马蹄声惊动,站在岗楼上的敌人卫兵扯开嗓子声嘶力竭的向下面的人叫着。
正好是晚饭时间,满营地都是乱跑的士兵,找武器、找长官、找队列……
有很多人的手里还端着饭碗。渐渐的,有人看到越来越近的骑兵身上的穿着,纷纷开始叫骂起来。
叫骂声又给营地带来新的混乱,很多刚刚拿到武器的人又开始向自己的饭碗走去……已经知道是自己的军队了,还紧张什么?
甚至还有个小军官带着几个人走向营地大门处,看他的样子像是要准备开门迎接自己人的样子。
“是冲击队形!”岗楼上的卫兵终于看清楚我们的队形,再次叫了起来:“他们是冲击队形!敌人!敌人!”
距离非常之近,伪装已经没有意义。
于是一个橘红色火球从我方射出,低低的掠过骑兵们的头顶,狠狠的砸在营地大门上。这是总攻信号!
紧密的队形立刻散开,本来向上的长枪已经平放下来,缓慢有序的马蹄声刹时变得异常凌乱!在看到信号的那一刻,骑兵们就依次进入了冲刺速度。
拿着饭碗的敌人又一次如无头苍蝇般乱窜起来。不过敌人变援军又变敌人的现实让他们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眼中一定多了些迷惑,这可以从他们变慢的速度上看出来。
第一波冲击是五百骑,分成十列依次展开后,在我的注视下向营地冲去。每个人与左右同伴保持五只手臂的空间,以利于发挥武器的威力。前后列之间则留有十五个马身的距离。
骑兵们弯着腰,把身体紧紧的贴在马背上,用装在脚后跟的马刺不停催促着自己的坐骑。他们的目的是冲到营地的另一端。
我和马丁·路德骑在马上,在一个地势稍高一点的地方静静看着这一切,身后是一小队传令兵和几个参谋军官。
“你看怎么样?”马丁·路德指着正在冲击的第一波骑兵对我说。
“乌合之众!”我苦笑着回答:“没有一点受过良好训练的特征!”
虽然心里很希望自己的军队第一次就打个漂亮的歼灭战,但是我不得不说实话,因为冲击中的我方轻骑已经有了一点队形上的变化。前列的最明显,有的冲到前面、有的落后、有的还在极力保持。
“你倒是毫不吝啬刻薄的语言。”马丁·路德一本正经的对我说:“这可是你的军队。”
“那又怎么样?正是因为他们是我的军队,我才这样评价!等这仗打完了,我得好好修理他们。”我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骑兵们冲进了敌人的营地。
小小的营地没有什么防护,在一圈看起来就很单薄的围栏里是一些搭建的很整齐的帐篷,空地上堆放着一些物资。
营地的围栏被魔法师们用火球轰得七零八落,剩下几根木条如疾风中的弱草般摇晃着。
马蹄声中,前排的骑兵们冲破了围栏,并且毫不留情的用手中的长枪刺进三三两两分布得极散乱的敌方步兵的身体,一路上都尽力保持冲击的速度。
速度啊速度,那是骑兵的生命。
在队伍的后几排混杂着为数不少的精灵魔法师,他们开始发出大量的风系伤害魔法。在对方没时间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前,就连一个小小的魔法风刃也有很强大的杀伤力。
“这还像个样子。”马丁·路德也在仔细观察,正出口称赞,恰巧一个骑兵的长枪刺进敌人的身体后来不及收回,在惊呼中被自己的长枪拖下马来,后面的骑兵没有为他停下来,一片血雾扬起,他已经变成肉泥……
“无谓的牺牲。”他摇了摇头:“看样子,你的修理计划得提前了!”
我微微皱起眉头,眼睛张得大大的,尽量在把握全局的同时看到更多的细节。
但结果让人失望。
先前的军事会议决定,在第一波冲击中就得给敌人造成极度的恐慌和混乱,然后由后面的部队从侧面再发起致命的攻击。
为此,不但把全部的魔法师和最强悍的士兵给了第一波部队,还叫他们带上了大量用来拉倒帐篷的钩爪。
首先是兵器带来的问题。在极高的速度下,做为主要武器的长枪刺进敌人的身体没有多大难度,但是想收回来可不是件容易事。那要有一双极灵巧的手与丰富的经验。
或者是在刺进合适深度时就立即往回收;或者是选择好刺入的部位,通常是胸部以上,狠狠的用长枪来个洞穿,同时打开手臂上举,以后面的枪身划一个半圆弧线,把敌人的身体向后掀翻并拖出枪来。
结果呢?有的家伙因为估计不足而提前收枪,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没让敌人失去战斗力。还有的人因为枪尾上扬的幅度不够,造成自己腕部扭伤或肩部脱臼。
更有甚者,被用来拉倒敌人帐篷的带绳钩爪把自己拖下马来!幸好敌人非常慌乱,很多人被马撞倒在地上后遭踩死。不然,就这些菜鸟也想打胜仗?
最前面的人已经冲到营地的中线处,一路上撂倒不少敌人。但是看看他们的情形,居然像是自己被人追杀一般,队形凌乱、丑态百出!
如果不是有为数不少有着丰富经验的军官做中坚,如果不是有着极深魔法造诣的精灵魔法师帮着收拾残局,如果不是战术上的巧妙安排事先让敌人迷乱,如果不是以多打少,如果不是突袭……我不敢再想下去。
“发信号!侧面的骑兵开始突击!”我下达了命令。
“但是在侧面部队冲击到的时候,第一波骑兵后面的人还没出去啊!这样会伤到自己人的!”手下的一个参谋喊着。敌人营地中,大概有近百人落马,正和敌人杀成一团。
“我——说——突击!”
给了他一个耳光,我的手掌麻麻的,这时哪有时间解释。如果再这样纠缠下去,不但落马的人死定,敌人还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三个火球射上了天空,营地侧面的骑兵大声喊叫,开始进攻。
这一队是由海尔特和玛法带领,有了前车之鉴,他们的冲击队形相对来说比较整齐。
如果说第一波攻击犹如在营地里刮过的一阵黑色旋风,这一波攻击就像是一群由黑色蝗虫发起的。
在我和马丁·路德的调遣下,他们用稍慢的速度保持着队形,消灭路上所有站着的敌人,拉垮所有帐篷……骑术精湛的人还尽可能把先前掉下马背的倒霉蛋拉上自己的马背。
当然,不是每个倒霉蛋都有这样的运气,惨死在自己人马蹄下的也不是没有。
第一波次的骑兵已经冲击到了营地的另一边,正在气急败坏的军官的叫骂下,手忙脚乱的转向……再次冲进了营地。
营地里,伴着惨叫的喊杀声一阵阵传来。落日的余晖照在武器上,偶尔闪出一道带着死亡气息的反光……
五百步兵在一千骑兵的反覆冲击下彻底崩溃,除了几个祖坟上冒青烟的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呼号呻吟外,其他的死得一干二净。
“立即收拾战场!”我和马丁·路德双骑并肩进入了营地。
“你想怎么做?”马丁·路德小声问我。
“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我说:“这样打,我们必败无疑!”
战后会议。
所有的军官站在我和马丁·路德的身边,听着马丁爷爷的战后总结。
“总的来说,小伙子们。”马丁·路德一点面子都不给:“你们打了败仗!”
“可是我们不是达到目标了吗?”军官中有人小声反驳。
“是的,我们达到了目标!”马丁·路德说:“但是我们又失去了多少战士?”
“据统计。”海尔特看了看手中的战损报告:“士兵死亡一百二十三人,重伤六十四人,轻伤不计。马匹损失一百左右。”
“达到目标?对方只是五百步兵!五百步兵而已!”我在大声吼叫:“我们出动了一千多名骑兵和魔法师,还是偷袭!损失了这么多人!你们还有脸称呼这样的结果为胜利吗?”
“死的战士是什么人?仅仅是战士吗?不!他们是和我们一起并肩战斗的兄弟!是我们军队以后的中坚力量!是火种!你们去对死去的战士说,去说啊!说我们胜利了!去站在死去的兄弟们中间,对着他们的遗体说啊!”
争辩的声音没有了。
“当然,这不能全怪你们。我们的军队刚刚建立,肯定会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你们在战场上也很尽力,我有眼睛,这些我都看到了!”看到军官们低下的头,我的口气缓和了一些:“但是同时,我也看到你们在战前的大意和战后的松懈!
军官是士兵的楷模,如果你们就是以这样的态度来对待,那士兵又会以什么态度来对待?”
“是我们的错!”军官们总算不是很笨,明白了过来:“请总督惩罚!”
“现在不急,还有恶仗要打。”摇了摇手,我说:“下级军官立即回去处理善后、鼓舞士气,中高级军官留下商议下一仗。”
“侦察兵传来了最新消息,敌人的主力已经接近边界。在我们异族朋友的追击下,他们损失了一些人,现在大概还剩下一千五六,加上沙漠入口的敌兵,约是两千多一点。离我们还有一天的路程!”下级军官走后,马丁·路德开始宣读战报,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凝神听着他稍微有些沙哑的威严声音。
海尔特接着说明了我方的情况:“我们现在的兵力是骑兵一千四百人,还有一些其他兵种。”
“情况就是这样,大家好好想想。”我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打?每个人都可以发言。”
打开的地图摊在空地上,军官们在几枝火把的摇曳火光中讨论著。偶尔还会引发激烈的争吵。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正面应敌。”马丁·路德斩钉截铁的说:“我们没有胜算!你们不用从这方面想了。”
看着军官们沮丧的脸,我鼓励大家:“也只是正面接敌没有把握而已,这是我们的弱点。但是我们也是有优势!我们先来分析看看。”
海尔特第一个说话:“战士还没有机会接受完整的骑兵训练,这是我们的弱点。”
“我们的战士有比较娴熟的纯步兵战法。”莫亚说:“而且武器装备非常好!士气也不错,这些都是我们的优势。”
看来莫亚和海尔特一样,已经在慢慢成长着。
“那敌人呢?他们有什么?又没有什么?”我不失时机的提醒着大家。
“从他们的速度上看,就知道那是一支很有经验的轻骑部队!有很强的威力……”马丁·路德在逐一为我们解说着敌人的优势。
精准的眼光、独到的见解,有理有据。这是我们这些新手现在无法做到的,让大家听得心服口服。
“敌人的劣势就在他们的疲劳上,也在还受到追击,有一定的损失。”一个军官小声的说出自己的看法:“我们就以我们的优势去打击敌人的劣势好了!”
“说得没错。”我评价着他的建议:“这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但是具体怎么做?”
另一个军官对我欠了欠身子,指着地图说:“我们可以制造出各种有利于我们的条件,同时让敌人麻痹大意。”
这个提议获得了大家的肯定,军官们纷纷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其中不乏真知灼见。渐渐的,我们谋划好了。
“好了!”看了看天色,我示意大家停下讨论,马丁爷爷在一边看着我,脸上有一丝笑意。
“既然大家的想法一致,就这样办吧!”
安排好了一切,我和马丁·路德站在路边看着士兵们在军官的带领下出发。
“不是说要好好教训他们吗?”马丁·路德轻声问我。
“想想,还是等等吧!”我向一列走过身边向我致意的士兵回着礼:“事先没有做好准备是我的错!没有完整的训练也是我的责任。他们除了态度有些问题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过失。”
“所以你就只训斥了他们的态度吗?”马丁·路德一样在向士兵回着礼。
“不管怎么说,部队还是得保持士气。”我说:“过多的训斥没有好处。”
马丁·路德看着我,脸上满是赞赏的神情:“就我这几天的观察,你是一个好将领,一个明智的将领。你手下的军官和士兵很幸运!”
“幸运吗?但愿是这样,明天晚上可是一场恶战啊!”看着头顶的天空,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茫茫夜空,繁星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