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踢了他两脚:“现在好点没?”
“你再给我两拳。”莫非说。
常乐照着胸口给了他两拳,莫非咧着嘴揉着胸,连连点头:“好多了!”
周围人却不由冲两人瞪眼,一个个一脸的不耐烦。
远处有几人,一样站在大堂中,望见常乐和莫非,却不由皱眉。这几位公子便是与何远舟一起宴请荀子期的公子哥,自然认得二人。
二人却没注意他们。
但常乐抬头上望,很快便见到坐于椅中的何远舟。
荀子期此时亦在楼上,坐在左侧首位,几乎挨着那少女。只是常乐没见过他,他也没见过常乐,互不相识。
案后少女,便是乌龙州第一才女纪雪儿。在她身旁,还坐着两人,一人居中而从,一身官衣,正是端江府的知府大人,另一人却是庄家歌坊主人庄秋——纪雪儿的姨丈。
此时,纪雪儿嫣然一笑,对众人说:“先前几位诗作,实令雪儿眼界大开。不过,风月之事终为小,民生国计方为大。如今天下,民生凋敝,百姓生活日艰,许多田地荒废,各州饥民渐增,国情令人担忧。不若我们以此为题作出诗文,诸位看如何?”
一众才子,有人面露难色,有人微微皱眉。
他们习惯了吟诵风月,若让他们写风花雪月自然得心应手,写什么国计,什么民生,什么百姓疾苦,实有些为难。
也有人急忙借机拍马屁:“纪姑娘心怀家国天下,不愧为咱们乌龙州第一才女。”
纪雪儿笑得淡然,不置可否。
“大哥,作诗,作诗啊!”莫非一脸激动地捅常乐。
常乐狠狠瞪了他两眼:“你要干啥?”
“若是诗文能令纪姑娘心动,便有可能上楼去……”莫非说,“若能到纪姑娘近处,那简直……简直……”
激动得说不下去。
“知足常乐。”常乐低声说,“能见到纪雪儿,不已经了了你的心愿?何必非要上楼。”
莫非一脸不好意思,心里有渴望,却又不好再逼常乐,一时心情复杂,既有见到了纪雪儿的开心,又有不能接近的遗憾。
“荀师兄。”此时,纪雪儿望向荀子期,微微一笑:“方才你来得晚了,未能一展才华,此次,当会给雪儿惊喜了吧?”
荀子期一笑摇头:“我只是于武道之上略有心得而已,论起诗道,实是差得远了,可不愿在大家面前丢丑。”
“雪儿不过橙炎学子,哪里敢称大家?”纪雪儿摇头。
态度真诚,言语间不提诗才,而提境界,是自谦之语,但又不是虚伪地自降诗道身价。
越是如此,便越发令人敬仰,使人钦佩。
“诗才高低,原不在境界如何。”荀子期说道。
这话说得到位,既不显得是故意吹捧,也并没有顺着纪雪儿的自谦降其身价,虽只是一句实言,但却又有捧的意思。
这才是真才子;这才是会说话的人。
同座诸人纷纷点头,有些准备了奉承话者,急忙将话咽回肚里,不敢乱语。
“纪姑娘再自谦也无用,因为你之才学,诗界早有公论。”知府笑道,“既然纪姑娘已经出了题目,诸位,好好酝酿吧。”
在座学子一个个急忙沉思起来,有人闭目,有人摇头,有人看天,不一而足。
何远舟想了一会儿,抢先说:“我来作一首五言诗吧。”
“何公子请。”纪雪儿点头示意。
“河畔草色青,农家耕织勤。秋来粮满担,万家笑盈盈。”何远舟故意拖长声音,慢慢诵来。
“题目如何?”知府问。
“这个……”何远舟想了想,说:“《农家乐》。”
常乐差一点笑喷出来,急忙捂住了嘴,扭过了身子,但忍住了声忍不住势,身子一起一伏,憋笑声憋得极是辛苦。
周围人皱眉而望,不知这家伙发什么疯。
莫非也不能理解大哥为何突然笑得这么厉害。
整个雅风大陆,怕也无人能理解常乐的笑。
农家乐?
那应该说说小笨鸡、纯绿色蔬菜、铁锅炖大鹅……啥的啊。
常乐越琢磨就越想笑。
何远舟看着纪雪儿,自然没注意到下面的常乐。
座上诸人,不约而同地点头,有人抢着称赞:“好诗!河畔一句,描写春日生机,第二句接着写农家人于早春时开始忙碌,三句写收获之秋,四句写收获之乐,一诗出,家与国尽在纸上。诗意连绵,条理清晰,好!”
“此诗还有深意——百姓若想得富足,便应学此诗中的农人,于春时不可偷懒,于秋时才有收获。”
“诗文却是发人深省啊!天下贫者,多是自己不知勤勉,实属懒惰所致,此诗表面只提农家,实则警醒世人,要人知勤勉。”
何远舟面带得意之色,拱手假意谦虚:“哪里曾想这么多?却是诸位谬赞了。”
知府大人也点头微笑:“远舟的诗,也是有名的。只可惜先前没有寻到你,却错过了第一轮斗诗,却是本官的疏忽了。”
“伯伯言重了。”何远舟摇头而笑。
下方诸人,却有不少嗤之以鼻。
更有人低声议论:“什么诗才有名,不过因为他是圣地监副督察的公子,所以众人都捧他!”
亦有人劝:“这种事,咱们羡慕不来,但也少说几句,当心祸从口出。”
常乐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重新站直了身子,莫非忍不住问:“大哥,你方才怎么了?”
“没啥。”常乐摆手,“听纪雪儿如何点评吧。”
纪雪儿等众人赞完,却只是淡淡一笑:“诸位还有何佳作?”
常乐不由点头。
若纪雪儿真的应付面子而赞上几句,他却不免要看低这才女。
不过,这却令何远舟有点尴尬。
众人把自己夸了一气,纪雪儿却片言皆无,这明摆着是没把自己的诗放在眼里。
人家是大夏有名的才女,诗文惊动诗道之力的天才,不把自己的诗文放在眼里,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你哪怕点一点头,也是给我几分面子啊!
何远舟心里暗叹,望向荀子期,心说:只怕若是他作出诗来,纪姑娘是一定要赞的。没办法,人家父亲是正职,我父亲虽然位高权重,但官差一级,终是天差地别。
心里一阵酸楚不快: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我将来做官,拼死也要当个正职,可不在别人屁股后面吊着!
心里如此想,嘴上却说:“纪姑娘,别听子期方才的谦虚。他是文武全才,诗又怎么会差?子期,来一首。”
荀子期摇头:“人贵自知,于诗道上,我确实没有什么研究,实连在楼下聆听的资格也没有。能坐陪于纪师妹身旁,实是知府大人及诸位抬举,本便已经惭愧难当,如何敢在诸位诗才面前卖弄?”
常乐望向荀子期,缓缓点头,低声说:“这小子的话说得倒是实在。是个人物。”
纪雪儿一笑:“那便不难为荀师兄了。”
望向诸人:“何公子总算是开了个头,诸位谁来承前启后?”
“在下不才,请各位指正。”一位公子拱了拱手,念出刚想好的诗作来。
诗文华丽,用词讲究,诸人一起点头称善,虽没有赞何远舟诗作时说得多,但也多是美言。
接着,又有几位公子先后作出诗来,都是词文华丽,语出惊人。
知府极是满意,面带微笑,问纪雪儿:“我端江府的才子们,终不算太差吧?”
纪雪儿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这倒令何远舟心里有些平衡——反正不论谁作诗,纪姑娘都只是淡淡一笑,那便没什么分别,自己不算丢脸。
荀子期却看到纪雪儿一笑过后,眉头微微一蹙。
他略一思索,便知纪雪儿心思,低声说:“诗文本身都不错,但可惜立意却不好。”
“荀师兄有何高见?”纪雪儿亦低声问。
“端江府地处土地肥沃风调雨顺之地,百姓生活倒还过得去,但放眼国内,如纪师妹所说,国力日衰,尽多饥民。”荀子期说,“他们眼界不够开阔,只看到端江府一地;他们生活太过优越,以为天下人生活都如他们一般。”
轻叹一声:“用词华丽,描写的却并非真正百姓生活;感叹的却非真正百姓疾苦。”
纪雪儿目光一闪,低声说:“荀师兄不写诗,真是可惜了。”
荀子期一笑:“荀某确无诗才。方才所言,不过拙见,让纪师妹见笑了。”
“不然。”纪雪儿摇头,“句句皆中要害。”
两人低语,旁人却听不到,只是看着荀子期与纪雪儿在那里交头接耳,不免心中羡慕。但羡慕归羡慕,却不敢对这位父亲身居重位的公子生出嫉恨来。
“大哥,你也写一首诗吧。”莫非在下面央求常乐,“咱们既然来到了这里,便应该想着更进一步才对嘛!不然别人问起纪雪儿的长相,我也只能说个漂亮、好看,穿什么什么衣裳的大概,没有跟人炫耀的资本啊!若是能到纪姑娘近处,若是能跟她说上几句话……”
“果然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常乐瞪他,“先前是说见到了便好,这真见到了,又琢磨着跟人家说话。一会儿你是不是还想单独跟她约个会什么的?再然后是不是琢磨着开房了?”
“开房是啥意思?”莫非先是不好意思地一笑,再怔怔地问。
“没心思跟你解释。”常乐又瞪了他一眼。
“大哥,求你了。”莫非央求着,“咱们要真没这个机会也就算了,偏偏有这机会,却不用,那才真叫可惜啊。求你了……”
看着他满眼的憧憬期待与恳求之色,常乐也不忍心,叹了口气:“你哥我是上辈子欠你的吧?”
莫非知道这意思是有门儿,不由大喜,急忙作揖:“多谢大哥!”
常乐望向楼上,朗声道:“我有一诗,不知可否入得纪姑娘法眼。”
一众人立刻向常乐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