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里离开了演武馆后,果然回到了客栈。
一路回到房间,关好了门,便再不见他出来。
客栈后门处,耿雨静静立于不起眼的角落里,盯住了后门。
前门另有别人看着,不劳他操心。
蒋里如果走前门,自然正大光明,不会隐藏形迹,所以只要有个认得蒋里的人盯住,便万无一失。
但如果蒋里要走后门,便必是要隐秘而行。
那,就只有他这样的好手才能盯住了。
他等了很久,后门依然安静。
但他不知道,在他和另外几人盯住前后门的时候,蒋里已经换上了另一套衣服,从后窗而出,翻上客栈顶层,一路伏身而行,最后跳到了客栈隔壁的小楼上。
下了小楼,他将背后的笠帽戴好,一路向着某地而去。他在半途雇了辆马车,乘车来到一条繁华长街,下了车后步行穿过一条街,来到了龙宾城衙门。
面对阻拦者,他亮出了某块牌子,于是,很快便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这不是蒋公子吗?怎么不在演武场观点,却到了我这里?”龙宾城捕头笑着迎了出来。
当初蒋里为了常乐的事来到龙宾城,捕头就曾见过他。
而昨日一战之后,蒋里的名声传开,更是让捕头对这位神秘的蒋公子有了更深的了解。
“我要借件东西。”蒋里说。
“没问题。”捕头笑着将蒋里迎进了屋里。
某条街上,那座小院中的大屋里,刘燮放下茶杯,拿起了油纸袋。
油纸袋里是色香味俱佳的酱牛肉,那是龙宾城有名的物产,被称为酱红牛,只因为别人家酱牛肉颜色偏于暗棕色,而龙宾城的酱牛肉因为有独门秘方,所以向来都是暗红色的。
如同从活牛身上片下,鲜血刚刚干涸的生肉。
刘燮很喜欢这种颜色,他感觉这能增进他的食欲。
探手入袋,抓起一片酱牛肉放在口中细细咀嚼,刘燮慢慢摇头:“真是不错!”
他打量着被绑在柱上的梅欣儿,那一句“真是不错”,也不知说的是酱牛肉还是梅欣儿。
嘿嘿一笑,他二指夹起一片酱牛肉,递向梅欣儿:“你来尝尝?”
梅欣儿瞪着他,眼中满是怒意。
如果没有嘴里的白布,她一定会用尽所有力气,将自己所知道的脏话全都砸在刘燮的脸上。
刘燮摇了摇头,把酱牛肉放进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说着可惜。
不知是可惜对方不能吃到自己手中肉,还是可惜自己不能吃到对方身上的肉。
一袋酱牛肉价钱虽不便宜,份量却也足,但一片接一片地吃下去,终还是要吃光的。他打着饱嗝,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饮尽后觉得不过瘾,于是便捧着壶往嘴里灌了一气,这才长出一口气。
“你放心,我们不会伤你。”他冲梅欣儿说,“但这也要看常乐这小子心疼不心疼你。他若是不心疼你……嘿嘿,我倒高兴了呢。”
他打量着梅欣儿,眼里涌动着邪意。
那种目光令梅欣儿感到恐惧,但她心中却还有更大的恐惧。
他们要怎么对付乐哥?
都怪我,怎么那么不小心?见有人追抓孩子的贼人,便帮着一起追进小巷,却没有再多喊几个街上人帮忙?
她为自己中了圈套自责,又为不知被对方以自己相逼而不得不做些什么事的常乐担心。
“听说你歌唱得不错?”刘燮说,“闷得无聊死了,唱几句给我听听吧。”
说着起身,便要去拔梅欣儿嘴里的白布。
可正在这时,纱帘后的鼾声却停住了。
有人缓缓抬手拉开了纱帘,慢慢自床上移下了双足,套在床边一对靴子中,然后站起身,从床边抓起一柄长剑,缓步向着刘燮走来。
“我就是……说着玩……”刘燮眼里流露出惊恐之色,嘿嘿笑着缩回了手,慢慢坐回椅中。
那人并不理他,大步来到门前,那门便无风自动,缓缓打开。
他望向院中,沉声说:“出来吧。我知道你来了。”
屋顶上,有人一跃而落,站在院中。
是蒋里。
此时,蒋里手中拎着两件人头大小的球形火器,每个都是色泽黯淡,裂痕遍布,显然都已经损坏。
“没想到你会想出这种办法。”提剑人望着蒋里手中的两架火器,眼里流露出赞许之色。
“为了找到我们,竟然不惜损坏两架显影仪……若非是蒋门传人,恐怕哪一级的官府都不会给你这样的面子吧?”他说。
蒋里松手,两架已经损坏的显影仪摔落地上。
“找到了这里又如何?”提剑人问:“你身上的火力还有多少?”
蒋里不言,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只神火锦囊,摇了摇:“这里倒是没剩什么了。”
“却忘了还有这种东西。”提剑人一笑。“这位梅姑娘是天才歌者,你们是她的好友,身边自然不会缺少身外火。”
蒋里打量着那人手中的剑,默默地自袖中取出了青焰匕首,握在手中。
有橙光一闪,依附到青焰匕首之上,便化成了青光剑刃,长达尺许。
“好剑。”提剑人赞叹。“对于我等凡夫俗子来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宝物,但在武神门中,却只是一般兵器吧?”
“梅欣儿呢?”蒋里问。
“在屋里。”提剑人说,“打得赢我,自可带她走。打不赢我,你的命、她的命,都要留在这里。”
他注视着蒋里,叹了口气后说:“少年人便是固执。其实仔细想想,常乐已经拥有了可以让他名动天下的才华,损失一个乌龙州橙焰境第一武者的虚名,又算什么?相反,用这虚名却可以换得自己朋友的性命,这是很划算的买卖。”
“你们为何不懂衡量利弊?”他问。
“因为——我们可以败,却不愿败于小人之手。”蒋里说。“常乐也可以输,但我们不想让他输给阴险小人,不想让他输给阴谋诡计。我如此,小梅亦如此。”
“所以你来了。”提剑人缓缓点头。
“只可惜,你却走不了了。”他慢慢握住剑柄,缓缓拔出剑来。
院中,一声龙吟起。
太阳当头,阳光洒落大地。
演武场上,孔玉群面带笑容,向着常乐拱手一礼:“请赐教。”
常乐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
督战师咳嗽一声:“常公子,这样……于礼不合吧……”
常乐不说话,目光越发冰冷。
督战师叹了口气,心里说:这些拥有大才华的才子,怎么都是这种脾气?四大才子中的那几个,便再疯狂、再凶悍、再高傲,至少也会做个差不多的样子出来。常乐,对方在向你施礼,你不回礼,却是让全场人看轻了你啊!
算了,我又何苦多事?
“开始!”
督战师一声令下,缓步后撤,到达不影响两人全力出手的距离处。
“信已经看过了?”孔玉群问。
“看过了。”常乐点了点头。
“这个东西,算是个证明吧。”孔玉群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腰间。
那里有一块玉佩,是梅欣儿身上的物件。
常乐没有看。
“我可以输给你,但你要保证小梅毫发无损。”他冷冷说道,“如果她身上多了一块原来没有的伤痕,我都会让你付出百倍的代价。”
“我知道你恨不得立刻杀了我。”孔玉群说,“我也知道,你必有那种胆量真的在会后动手杀我。但我想请你明白一件事——我住在鹤乡府,不住在端江府;我的父亲是鹤乡府知府,同时还兼任了圣地监督察。所以你看,我在鹤乡是一呼百应的地头蛇,任何强龙到了那里,都要老实地给我盘着。”
“荀子期也曾这样以为。”常乐说。
孔玉群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如常。
“我很了解你。”他说,“你是个重感情的人,我欣赏重感情的人。所以……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动梅欣儿一根指头,因为伤害这样一位歌道天才,实是暴殄天物。我也是怜香惜玉的人。我说这些只是让你明白——这是一桩买卖,你同意了,我们便成交,买卖结束之后,我们两清,互不相欠。如果你认为自己吃了亏,那也要怪自己当时不够精明,而不是事后反悔,找卖家生事。而且即使你找了,倒霉的也只能是你自己。何苦?”
“动手吧。”常乐不愿与这样的人多说话,缓缓抬手。
“我要赢得漂亮。”孔玉群低声说,“如果被人看出是你故意让我,我会很没面子。所以……请你也尽全力。”
“如你所愿。”常乐点头,突然间伸指一弹。
一道流光破空而出,正中孔玉群胸膛。
孔玉群身子倒飞而出,摔倒在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好!”
观众们等了半天,终于见常乐出手,而且这一出手,便将对方打倒在地,着实过瘾,不由大声叫好。
“少爷威武!”小草也兴奋地大叫。
“意料中的事而已。”莫非在一旁眉飞色舞地说。
孔玉群慢慢站了起来,深吸几口气。
只是皮外伤而已,虽然也震动了脏腑,但并没有大碍。
常乐,你果然厉害,力道控制得这般准确,换成我,便做不到。
但那又如何?
我终要击败你。
孔玉群笑着拍了拍胸膛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常乐,要好好演哦。”
突然间身形动,拳头向着常乐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