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仲渊望着台下,神色淡然,招了招手,便有官员凑近。
耳语之后,那官员疾步下了大观台,来到鹤乡府诸人面前。
“州牧大人说了。”官员不急不徐地说,“你们鹤乡府如果输不起,今后便不要参加州里的比武会了。本就是打打杀杀的赛事,实力不济的话,自然有身死之险 ,若是输不起,便别来凑热闹。”
语毕,转身而去。
“这……”鹤乡府一众人全傻在了那里。
“怎么办?”
“先回去再说吧,州牧大人亲自发话,你我还能如何?”
一场喧闹,就此止息。
但表面风平浪静,却不代表没有暗潮汹涌。
林玄道和韩亭都一面注视着大观台,一面注视着鹤乡府诸人。眼见鹤乡府诸人退去,他们心里便各有打算。
常乐看到这里,有些累了,坐在师父身旁沉沉睡去。
“说说详情。”凌天奇望向守在常乐身旁,仍满面泪痕的梅欣儿。
梅欣儿低声诉说,凌天奇静静聆听,最后点头:“还是那句话,人没事便比什么都强。”
“是我自己太不小心……”梅欣儿说。
“有心算无心,你去哪里小心?”凌天奇一笑。
别人并没有注意,但莫非却把师父这句话记在心里。
他的目光,投向了西蒙府那边。
若说心里有什么清晰的想法,明确的判断,倒也不尽然。他只是隐约觉得,也许西蒙府的宫锦于此事上也有些干系。
可脑子里隐约的想法,又怎么能成为判定一个人好坏的根据?
所以他也只是心中怀疑,并没敢直接说出来。
这一日的比武中,有两位龙宾四大才子下场。
贾非音,铁青冥。
两人自然都取得胜利,毫无意外地晋级准决赛。
场上比武激烈,但端江府诸人却没什么心思细看,他们关注的焦点都在常乐的身上。
蒋里的衣衫破损严重,害得岳重观以为他也有重伤在身,不由蒋里分说检查之后,却惊讶地发现蒋里人的状态与衣服的状态大相径庭。
武神霸体?
四字入脑,岳重观恍然,不由在心中感叹——武神门之所以能成为大夏江湖上最强的势力,果然有其独到之处,并非浪得虚名。
名气这东西,真跟幸运没啥关系,全靠一刀一枪硬拼出来,做不得假啊!
蒋里和小草的比赛,却都在第二日。这天比武刚结束,端江府众人便先行离场。回到客栈之中,神火督学监的人员忙着采买补药为常乐服下,再与凌天奇一起,继续帮常乐医治伤痛。
有这么多人帮忙,伤自然好得快。再加上常乐本身自愈能力惊人,便是明天再让他比一场,怕也没什么大碍。
“死不了,我便不管你了。”凌天奇在他床边半开玩笑地说。
“当师父的哪能这么无情?”常乐皱眉。
“明天别去了,在客栈里休息吧。”凌天奇说。
“死不了就得去。”常乐说,“明天还有小草的比武呢,我可不能不给她助威。”
凌天奇一笑。
转身离开时,却将小草拉走了。
小草望着床上的少爷,自然是依依不舍,但又不敢违抗师父的命令,为难得很。
两人出了客栈,一路漫步,来到城西一处无人空地。此时天色已黑,周围寂静无声,只有明月自东慢慢升起,把柔光洒向大地。
有风吹来,夜有些凉。
“明日你将面对的是更强的对手。”凌天奇说。“只凭那一招冲拳,怕是不能取胜。为师现在临时再教你一招。”
“我……我怕学不会呀……”小草有些兴奋,但又有些担忧。
“无妨。”凌天奇一笑,“那只是冲拳的一种变化而已,但威力却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依你现在的实力,一日之内,怕也只能使用一次。使用之时,也一定要小心。”
“嗯。”小草用力地点头。
能变得更强总是好的,如此,便能帮少爷做事,而不会成为少爷的拖累。
“练习会有些苦,怕不怕?”凌天奇问。
“不怕。”小草用力地摇头。
凌天奇笑了。
两刻钟之后,他独自回到了客栈,小草却没有跟回来。
那一夜,过了子时后,小草才回到客栈,进入房间后直接扑倒在床上,数息工夫便沉沉睡去。
她一身尘土,两只手上全是伤痕。
不过这些伤痕在第二天早上时便已经全结了痂,被凌天奇叫起来后,小草迷迷糊糊地抓了抓,便全都哗啦啦地掉了。
只是那一身灰尘,却害得小草忙了半天才洗干净。
这一日的比武中,林玄道和祝山岚再次轻易胜出,挺进准决赛。
“端江府,蒋里!”
场下,督战师高声叫道。
蒋里起身。
“你确定没事?”常乐问。
“比你强了太多。”蒋里说。
“出门这么久,总该有些好消息传回家中了吧?”凌天奇说,“有便不要藏着掖着的,大大方方拿出来便好。”
“是。”蒋里点头。
他缓步向下而去,不久来到场上,向着督战师恭敬一礼。
对面立者,西蒙府陈烈。
两人对视,抱拳为礼后,蒋里微微一笑。
“笑什么?”陈烈问。
“大人们的心思,实在令人觉得好笑。”蒋里说,“你没有注意到?”
“注意到什么?”陈烈不解。
“比武的排序。”蒋里说,“四大才子从来没有提前相遇,各府的冠军也被依着各自的本领分散开,尽量避免强对强。”
“是啊。”陈烈也不由笑了,“不过咱们倒是旗鼓相当,你是亚军,我也是。”
“不。”蒋里摇头,“我其实是季军。”
陈烈想起了韩亭说过的关于常乐的传闻,想起了那身具皇级火术,却最终沦为凡人的荀子期。
“这也是大会的考虑吧。”陈烈说,“如果强者一开始就互相撞击,倒是好看,但最后夺冠的,便可能反是弱者。把强者与弱者做出合理的排序,倒是一种公平。”
“也许吧。”蒋里点头。
“我很好奇——韩亭的真功夫到底如何?”他问。
“他的比武,你不是都看了?”陈烈反问。
蒋里摇头:“他打得中规中矩,但太中规中矩。所以应该只是假功夫。”
“那你就等着在准决赛上看看吧。”陈烈笑着摆起架势,“我们不要耽误时间,动手吧。”
有神火力量升腾而起,隐约演化成某种形态。
其形如犀,其势骇人。
蒋里静静而立,缓缓抬手。
他大袖一抖,一柄短剑便自袖中滑出,落在他掌中。
剑只是普通的短剑,是昨夜花了不足一千钱,在铁匠铺中临时买来的。
比武会上严禁使用火器,所以他并没有使用青焰匕首。
“你使剑?”陈烈有些吃惊。
蒋里缓缓点头:“家父原本就是使剑的高手,我小时候没少受他教导。只可惜我成器得晚了些。”
“无妨。”陈烈摇头。“动手吧。”
“我的剑法有些凌厉。”蒋里说,“所以你要小心。”
“你放心,我有准备。”陈烈咧嘴一笑。
西蒙府休息区中,韩亭再次放下了竹偶,盯住了场上。
“他太啰嗦。”他低声说。
他指的“他”,自然不是蒋里。
宫锦急忙说:“你放心,陈烈不敢耽误你的事……你看,他已经准备全力出手,逼出蒋里的全部底细了。”
场上,陈烈全身烈焰升腾,隐约化成犀形。
他大喝一声,一出手,竟然便全力催动了自己的最强武技。他一步向前,一肘向前狠狠撞去,一道犀影随身而动,轰然撞向蒋里。
蒋里目光淡然,轻轻抬手。
短剑向着前方缓缓而去,不似在刺人,倒似是以剑为指,在为某人或某种力量指明目标。
没有神火升腾,没有烈焰燃烧,什么都没有。
平静得可怕。
陈烈却突然感觉到心脏剧烈一跳。
那一瞬间,他感觉天地间似有一只巨掌向着自己猛地抓来,不容自己反抗便将自己紧紧握住。
巨大的力量自手中传来,令他全身颤抖,血液几乎凝住。
那一刻里,他凭着本能惊恐地向后退去,而武技形成的那一只犀影,则依然向前飞撞而去。
强行让已经成形的武技与自身脱离,陈烈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他摔出数丈远,再起身时,张口吐出一大口血。
内脏全部因为受到剧烈的震动而受损,血液在血管中沸腾,烧得他痛苦不堪。
然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形成神火犀影的武技力量向着蒋里撞去,但在离蒋里尚有丈许的地方,突然间瓦解。所有的神火气息升腾向天,被分解成了无数微粒,四散无踪。
不仅如此,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有一道剑痕,自那处开始出现在地面上,又向前延伸出数尺,才渐渐消失。
所谓剑痕,便是那坚硬的青石地面被瓦解成屑的痕迹。
其形如剑,笔直向前。
看着那地面的剑痕,督战师也不由瞪圆了眼睛。
陈烈心惊胆战,虽然身受重伤,却暗自庆幸。
蒋里慢慢收剑,望向陈烈。
“还要打吗?”他问。
“这是什么剑法?”陈烈颤声问。
“蒋家的绝断剑意。”蒋里答。
“我认输!”陈烈出言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