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艘神火天舟自东而来,降落在照日城飞驿。
与其他神火天舟相比,这一艘简直便是庞然大物,引得看惯了神火天舟的驿卒与官吏们,亦忍不住跑来驻足观看,情不自禁地感叹。
那艘神火天舟样式精美,其上多有繁琐复杂的纹饰,仅这些纹饰,便需要极复杂的工艺,花销绝对不小。
夏人见了,不免觉得真是有钱没地方花。
但也隐隐觉得,这样的神火天舟真是漂亮,震国也真是强大。
天舟巨门开,下来的却不是人,而是一辆辆火兽车。
拉车的火兽个个雄健,最后一辆八兽大车的拉车火兽,飞驿诸人竟几乎都叫不出其名。
那八匹火兽身形似虎,大如马,周身皮肤漆黑,赤色的不规则纹理如线,遍布全身,远看便如同是黑岩包裹着岩浆在行走一般。
这些火兽火力惊人,个个眼放焰光,但却都俯首听话,老实得很,看得夏人目瞪口呆。
有见多识广者,却知道这便是黑岩大陆的特产——烈岩豹。
八辆火兽车簇拥着这一辆大车,向着照日城国宾馆驶去。
一路上,自然又引来无数夏人的围观。
某辆火兽车中,有年轻人透过窗子向外看,不由笑道:“这些夏人,简直没见过大世面,这么几辆车便让他们震惊无比,可见这夏国真是贫弱无知至极。”
“如此贫穷无知小国,正当靠我大震来拯救。”另一位年轻人面带傲色,缓缓说道。
“要说咱们震国,真是大仁大义,远远的跑到这种贫穷无知之地来教化他们,不辞辛劳,这些夏人可要好好感谢我们才对。”
“这便是大国的担当嘛。”
两个年轻人得意洋洋,自说自话。
而那八匹烈岩豹拉的大车中,有两位中年人亦在望向窗外,低声而语。
“宫大人,若传闻不假,那常乐怕便在王都之中。”
“那便正好,我们正可以多作观察,了解此人的底细。”
“穆国那边的消息,会不会有夸大的成分?”
“便算是夸大,亦已足够惊人。我震国才子也曾多次与穆国才子比试,又何曾取得过这般成绩?”
“如此贫弱鄙陋之国,却能生出这样的人物来,真是怪哉。”
“他若是聪明人,机会摆在眼前,便当知如何行事。”
“不错。我大震乃是黑岩大陆第一强国,强出夏国不知几百倍。他若是算不清楚,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两人淡淡而笑。
车入大夏王都国宾馆,诸官吏不敢怠慢,急忙派人来照料车驾,将诸人迎入最好的院落,住最奢华的楼。
但这些震国人却并不领情,也不许夏国人来照料那些车驾,火兽与车驾,全由他们自己人照顾。
似是不放心夏国这些粗鄙无知之人一般。
使团到访,自然先要到礼部递交国书,然后由礼部安排时间,面见本国圣上,却不是一到便可见圣驾。
震国使团便先在国宾馆里住了下来,两位带队官员下令,诸人可以在照日城中四下走走散心,体察夏国民风民情,然后便忙他们的事去了。
随行侍卫多是年轻人,当然坐不住,立刻三五成群地离开。
那曾言大夏是贫穷无知小国,当由震国来拯救的年轻人名叫武玄青,在侍卫中也是个小头目,在震国家世亦不弱,乃是世家公子。
震国传统,不论怎样的世家,子弟都必须在年轻时送至官家,担当侍卫历练数年,如此,一来可磨练心性,二来学习官家规矩礼仪,三来有机会接触更高境界的人物,可以开阔眼界,增长见闻,强化意志与心性。等自官家退回家中时,一切皆已磨练好,便可直接当成上佳人才使用。
而官家得这些世家支持,自然也有大好处,至少不用担心缺少人才可用,是两方受益之事。
世家公子,自然就有世家公子的脾气。在震国时,当然要小心收敛,注意言行,但到了此等偏僻之地的小国,却不免要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势。
他身边围了六七个侍卫,都是家世不如他的世家子弟,自然以他为首,簇拥着他向街上去。
大夏虽然贫弱,但王都之地,终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这些震国人为了表现出高人一头的架势,却见什么都要摇头贬损一顿,品评之间,把夏国说成了穷乡僻壤,把震国却说成了礼仪之邦,繁华之地。
转了几条街,几人看到一家酒楼,便又贬损了一顿。
他们在外指指点点,伙计听到,自然极不高兴。不过他们未提震国二字,伙计也不知他们是震国人,忍不住冲了出来,叉腰厉喝:“哪里来的狂徒?胡说什么!再乱讲,小心老子的拳头!”
武玄青看着伙计,冷笑道:“诸位看,粗鄙无知之地,便出这样粗鄙无知之人,言谈语吐,粗俗鄙陋不堪,简直可悲,可叹。”
诸人不由笑了起来。
伙计却被他们说得莫名其妙,叫道:“你们在这里捣什么乱?快走快走!老子没闲心跟你们扯淡!”
此时,掌柜在里面叫伙计进来,不许生事,伙计便狠狠瞪了几人一眼,转身进入酒楼。
“我让你走了吗?”武玄青冷冷问道。
“怎么着?”伙计又转身走了出来,怒道:“你还想怎么着?”
“你方才骂我们为狂徒,口口声声自称老子,这是对我们的污辱。我要你向我们道歉。”武玄青道。
伙计被气乐了:“那你们方才对我家指指点点,放了好多臭屁,是不是也得向我们道歉?”
“大胆!”一名侍卫厉喝,“你是什么样的身份,怎么敢让我等向你道歉?只凭这一句话,你便该死!”
“不错。”另一侍卫点头,“若是在我们大震,你这样的下等人哪里敢冒犯官家侍卫?可见夏国人皆不知礼仪。今日,我们便要教一教你,何为人之礼仪。”
伙计听闻他们是震国人,不由吓了一跳,一时不敢再还嘴,掌柜听闻也急忙跑了出来,拱手问道:“几位是震国来客?”
有侍卫趾高气昂地点头:“不错!我们乃大震侍卫。”
震国侍卫皆是世家公子,其实地位都极高,但夏国没有这般世家公子入官家为侍的风气,夏人不知震国情况,便不知他们的身份不同寻常。
那伙计忍不住笑,嘀咕道:“不就是一群侍卫嘛,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这些公子个个境界不低,耳朵更尖,立时听到,不由勃然大怒,一人厉喝:“混账东西,竟然敢辱骂官家侍卫?这便是死罪!”
武玄青冷笑一声:“夏人无礼,便教他们懂礼!”
“好!”一个侍卫一点头,突然间飞身上前,一把抓住伙计的领子,将他提起,再返身回到街心,将那伙计摔在地上。
另一侍卫抬手间,一道青焰化而为长刀,直指住那伙计胸膛。
伙计吓得面无人色,惊恐躺在地上,却说不出话来。
掌柜亦吓得不轻,急忙向前拱手:“各位侍卫大人,他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伙计,言语冒犯,还请几位侍卫大人恕罪。”
“这老板多少还懂些礼仪。”武玄青缓缓点头,“如此,我们便也大度些,便赏他个全尸吧。”
“是。”持刀侍卫一点头,立时将刀倒转高高举起,眼见便要刺落。
酒楼中的客人,街上的行人,早便围了过来看热闹,此时见对方竟因一句话而真要当街杀人,一个个都吓得惊恐万状,有胆大的则大叫起来:“巡城捕快何在?有人要当街杀人了!”
“住手!”话音未落,自酒楼上便有一声厉喝传来,接着便有一道人影疾落在街心,自高处跳下,竟然双膝不弯,显然是高手。
那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一身青衣,有着一张倔强的脸,眼中满是刚毅之色。
此时,那眼中也有重重怒火。
他落地后,便向前几步,冲着武玄青等人一抱拳,问:“诸位是震国来客?”
“不错。”武玄青缓缓点头,“你是何人?”
“大夏一子民。”青衣年轻人说。
“你要我们住手,是要代这厮向我们赔罪?”武玄青问。
年轻人摇头:“这伙计虽然言语间有冒犯诸位之处,但所言却并不过分。何况是诸位无端以恶语品评这酒楼在先,在下觉得,伙计虽有过,不算大过,更不至于令几位动手杀人。”
“恶语品评?”武玄青冷笑,“数说错处便是恶语?我们只是道出实情而已。王都乃一国中央之地,为国之脸面,其中种种建筑,装饰格局乃至位置都要所讲究。这乃是常识。而你们夏国,却一派乱七八糟,简直连我震国乡下村庄亦有不如,我们说说实话,却怎么能叫恶语?反是这伙计,开口闭口皆污秽,脏了我们的耳朵,辱了我们的清名,留他全尸,已然是我们宽宏大量。”
诸人听得目瞪口呆。
世间还有这样的道理?
这简直便是歪理!
就算这伙计张口骂了你们,也不至于便要受死吧?
就算他犯了死罪,自有大夏律法与朝廷制裁,又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震人!
一时间,围观者心怀怒气,有人叫道:“一派胡言!我们大夏的事,轮得到你们震国人品评吗?”
“放开那伙计!无端杀人,依大夏律便是死刑!别以为你们是外邦人,便可以免罪!”
“他便有是错,也有我大夏官府来管,轮不到你们震国人!”
自酒楼上跳下的青衣年轻人缓步向前,沉声道:“你们都听到了吧?放开这伙计,我愿代他向诸位道歉。”
“道什么歉?明明是他们没有道理!”
“这位小哥,你不要长了别国人的志气,却灭了本国人的威风!”
“我们大夏可是曾胜过穆国,得过穆国道歉国书与赔偿的!震国又算什么!”
武玄青抬头,眼中寒光一闪:“辱及我大震,你找死!”
一个眼神递去,那持刀的震国侍卫便立时向着人群中掠去,张手向那说“震国又算什么”的汉子抓去。
青衣年轻人目光一寒,厉喝一声,将那人拦在半途。
他周身白焰闪烁,抬手间,便是无数拳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