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行，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件事我始终是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
宋小离：“……”
“他明天早上九点钟进手术室，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慎重考虑吧。”
挂了电话，宋小离在楼上枯坐了一整夜。
天微亮时，熬了一夜双眼通红的宋小离起身，洗了个澡，把自己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梳头化妆，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裙，捯饬完毕，还不到七点钟。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六年前的顾沉欢相比，除了周身气质和张开了的眉眼，身形几乎完全一样。
这才是傅止言最爱的那个人。
她走到隔了几个房间的儿童房，挨个儿把傅思欢和傅斯年叫醒，语气严肃的让他们起床洗漱，跟她去医院。
傅思欢睡得迷迷瞪瞪，刚想去干什么，被宋小离严肃的眼神一看，她立刻噤了声，爬起来洗漱。
七点十五分，一家三口出发前往医院。
一路上，宋小离都没说话。
傅思欢和傅斯年很识相的没有追问。
到了医院，下了车，宋小离走到住院部的门口，这才停下来看着两个孩子，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知道我今天带你们来看谁吗？”
傅思欢和傅斯年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摇摇头。
“是爸爸，他住院了。”
傅思欢愣了一下，立刻问：“爸爸生病了？”
“嗯，而且很严重，今天要动手术，手术风险很大，有可能上了手术台就再也醒不过来，今天带你们过来，是让你们跟他告别的。”
傅思欢眼圈一下子红了，眼泪迅速浮上眼眶：“不是说爸爸跟坏阿姨走了吗？为什么会生病？”
宋小离蹲下来，和傅思欢保持水平视线：“那是骗你们的，他没有跟别人走，他生病了，不想让我们知道而已。”
傅思欢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宋小离没有阻止她哭。
傅思欢的嚎啕大哭持续了足足二十分钟，宋小离没有出声劝她，傅斯年则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慰她。
宋小离看着这样的傅思欢，心底生出一丝羡慕。
羡慕傅思欢这样的年纪，能把所有的情绪全部表达出来而不被嘲笑，而她不可以。
许久，傅思欢的哭声慢慢停了下来，她一抽一抽的看着宋小离：“妈妈，我们要怎么办？”
宋小离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要让他担心，懂吗？”
傅思欢擦掉眼泪：“知道了。”
三人进了医院，走到傅止言的病房前，宋小离本来以为自己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但是在进门的那一瞬间，看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形销骨立的傅止言时，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莫小琴正和一个特护守着傅止言，傅止言还在昏睡，没有醒，见宋小离突然带着两个孩子出现，莫小琴吓了一跳，立刻站了起来，戒备的看着他们。
宋小离立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出来，不要吵到傅止言。
把两个孩子留在病房，宋小离和莫小琴走出病房，站在走廊里。
莫小琴戒备的看着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宋小离之前恨她恨得咬牙切齿的，现在知道真相后，觉得她即使真的和傅止言有一腿，那也没什么了，她放缓了语气说：“我都知道了。”
莫小琴大吃一惊。
宋小离苦笑了一声：“你也别瞒着我了，我早就知道了，这些日子华辰送来的汤都是我授意的。”
莫小琴脸色由吃惊变成无奈，只用了几秒钟，她叹了口气：“所以还能怎么样呢？”
“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莫小琴眼睛泛红：“很糟糕，医生说不乐观。”
宋小离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什么时候会醒？我想跟他说说话。”
莫小琴犹豫了一下，说：“他不想让你们知道，是不想让你们担心，现在你们知道了，他要是知道，会有心理压力的。”
“我知道，我就是要让他有心理压力，不然他怎么会有求生的意志力。”
莫小琴还在犹豫，宋小离拉住她的胳膊：“拜托你了。”
莫小琴：“……”
两人回到病房时，傅止言已经醒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靠在他身旁，他脸色不太好看。
见宋小离进来，他眼里一时间闪过很多情绪，最后都变成无奈的苦笑：“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
宋小离忍住想发脾气的冲动，淡淡的说：“是啊，如果可以，我也想不知道。”
傅止言沉默了一会儿，说：“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宋小离点点头：“虽然不相信你，但是为了人道主义，我还是会假惺惺的说一句，加油，我们都相信你会好起来的。”
傅止言听着她尖酸刻薄的话，忍不住笑了：“小离，别这样，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宋小离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那你要我说什么？”
傅止言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他脸色苍白的看着宋小离，神色里带了一点点不知所措。
宋小离很想发脾气，很想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骂他一顿，你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替别人做决定。
你永远都是这样，打着为别人好的名义做这些违背别人意愿的事，从来没想过，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这件事会有多后悔……
可她不能这么说。
“对不起。”傅止言说。
宋小离用力擦了一下眼泪：“我不接受口头道歉，真的要道歉，就完好的从手术室出来道歉。”
傅止言微微一笑：“我尽量。”
“什么叫尽量？”宋小离怒道：“难道你要让我们母子四个成为孤儿寡母？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傅止言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他愣道：“什么母子四个？你……”
宋小离从包里拿出半个月前做的孕检报告：“我怀孕了，快两个月了。”
傅止言：“……你……”
他颤颤巍巍的捡起那张孕检报告单，越看手抖得越厉害：“小离，你、你居然……”
“本来半个月前就想跟你说的，但是你没给我机会，如果你只是离开我，从此各安天涯，那我不会告诉你这件事，我会把孩子养大，告诉他，他有一个渣爹，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要是不能完好的从手术室出来，我要告诉我的孩子，他有个不负责任的爸爸。”
傅止言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哽咽的看着宋小离，眼神里全是不敢置信。
两人对视了许久，莫小琴很识相的把孩子和特护都叫了出去，留下他们两个人在病房里，还关了门。
宋小离并没有因为房间里剩下两个人就扑到傅止言怀里，而是继续维持着居高临下看着他的表情，等着他主动道歉。
傅止言擦了一下眼泪：“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我没有想到会这样。”
“如果、如果我不在了，请你一定要好好把孩子带大，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告诉他，我很爱他，也爱你们。”
宋小离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傅止言突然捂着脸，眼泪顺着他的指缝往下落：“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对不起，小离，沉欢，我没有照顾好你们，我对不起你们，如果我死了，如果我死了……我会守着你们的，我不会彻底消失的，你不要怕……”
话说到最后，傅止言语无伦次，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些话太过苍白无力。
人死百事消，谁知道死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有没有灵魂呢。
宋小离也很不争气的流眼泪。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流了半晌眼泪，傅止言突然说：“我能抱抱你吗？”
宋小离摇头，不进反退：“不能。”
傅止言：“沉欢……”
“闭嘴。”宋小离把拒绝贯彻得很彻底：“无论是顾沉欢还是宋小离，都不喜欢这个脆弱的傅止言，你是男人，你应该顶天立地，而不是留下遗言，自以为处理好身后事就能去死，死了多舒服，什么都不用管了，可我们要怎么办？zk那么大，我一个人根本就管理不过来……还有三个孩子，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带？以后欢欢早恋怎么办？孩子叛逆期怎么办？这些你想过没有？我一个人要怎么办？”
傅止言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一点一滴的往下掉。
宋小离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这些乱七八糟的烂摊子我搞不定，你要是真的为我着想，那就好好活下来，我等你。”
说完她不再看傅止言一眼，连最后一个拥抱都没给他，转身走出病房。
宋小离的脚步很坚定，连停顿都没有，可是越往外走，她的心就越凉。
如果傅止言真的不能顺利从手术室出来，那他最后一面乞求的那个拥抱，会是她一生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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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钟，傅止言进了手术室。
宋小离没有去送他，两个孩子去了。
宋小离在外面等着，九点过了，两个孩子哭着跑了回来。傅思欢哭成了泪人，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傅斯年都红了眼睛。
三人在外面一等就是一整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