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天宝十三年,冬。
相爷府的后院里,一群人簇拥在一起。
雪地里,一个身着绿衣的姑娘被几个面相刻薄的姑子押着,逼着她跪在冰冷的雪里。
而就在她眼前,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婆子和一个年级不大的丫头躺在地上,被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拿着粗长的木棍死命的打着。
鲜血早就染红了她们身下的白雪,在这寒风呼啸的冬日,她们似乎没有了一丝气息,连着呻吟都喘息都听不到半点。
绿衣姑娘死死的咬着嘴唇,额头的血早已结痂,嘴唇上却又渗出了血,红色的血滴在雪地里,为这苍白的大地再添了一抹刺眼的红!
兴许是认为两个挨打的人已经死了,几个姑子拉扯着绿衣姑娘,胡乱的把她推进了一边的柴房里,重重的关上了门。
震动让房顶落下了一些灰,蒙了人的眼睛。
听着外面落锁的声音,绿衣姑娘抬起头,双目赤红。
“我苏笙和在此发誓,若是不报今日之仇,我誓不为人!”
雪花还在悠悠的飘着,让这个冰寒冷酷的世界越发的冰冷。
捡起旁边的一条柴,苏笙和紧紧的握着,重重的在铺满了灰尘的地上,一笔一划的写着。
“曾婆婆,洛儿,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一定会!我一定会杀了张之广!”苏笙和死死的咬着牙,想到方才张之广在一边那得意而丑陋的脸,手里握得更紧,连木柴上的木刺扎进肉里都不曾察觉。
柴房并不封闭,寒风不断的从窗缝和墙根里灌了进来,很快就让苏笙和的头发上结上了冰渣子。
“什么狗屁相爷府!”丢掉了手里的木柴,苏笙和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表面风光,里面却早就已经腐朽了!”
站起来,走到窗边,感受着猎猎寒风,苏笙和张狂的大笑了起来。
“既然老天不让我死,我就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再妄图伸向我的黑手,我全部都会不留情面的斩断!”
她本来是堂堂苏氏药妆的千金大小姐,却识人不清,最后被贪污公款的未婚夫推下十八楼,再睁眼就看到一个男人欲对她施暴,她毫不犹豫的抬脚废了他的命根子——她苏笙和虽然眼瞎了点,但是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随即赶来的沈氏在发现自己的侄子可能做不成男人之后,大怒之下就打算打死苏笙和,最后却是苏笙和的贴身丫鬟洛儿和她娘的奶娘曾婆婆抗下了这事儿,说是见表少爷对大小姐不轨,一时情急,不小心下手重了。
结果就是洛儿和曾婆婆被乱棍打死,而苏笙和则被押着跪在雪地里观看行刑。
苏笙和恨,恨意滔天。
那不仅仅是她,还有她的这身体,这身体比她更恨!
这身体,就是这相爷府,与苏笙和同名同姓的嫡出大小姐!可虽是嫡小姐,沈氏却能毫不犹豫的下手扇她耳光,叫她杂种。
“什么嫡小姐!”摸着微微红肿的脸,苏笙和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她沈氏既然口口声声的称呼我为杂种,那苏志鹤只怕也不认这个女儿的,否则你又怎会落入这般境地,如此受人欺辱!”
原本的苏大小姐怎么样了,苏笙和不了解,兴许是之前她反抗沈氏的侄子张之广的时候被他用花瓶砸了一下就魂归天际了,倒是让现在的苏笙和捡了副身体活了下来——她自己的身体可是已经摔得稀烂了。
不过如今虽然被关进了柴房里,倒是让苏笙和有机会来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现在的境况。
“大夏国,天宝十三年,”苏笙和捋了捋被寒风吹得凌乱的头发,“现在的皇帝是乐正崇,登基十三年,今年三十八……倒也年轻。苏志鹤也不过四十出头,多半也是亏心事做多了,儿子都没生出一个,倒是对沈氏那混吃混喝的侄子关怀备至!傻X!”
她又冷笑了一声:“这相爷府倒也古怪,苏志鹤那原配老婆隐居佛堂,不问世事,连自己唯一的女儿也不管——倒也可以当做是死了!这沈氏也是个没出息的玩意,连着生了两个女儿……这苏志鹤纳了小妾,又是两个女儿。哼,这苏志鹤这相爷,似乎也是卖妹妹得来的吧!”
“哼!这样也好,如此我遍再无任何牵挂!我要搅得这相爷府天翻地覆!”
摸了摸嘴唇上的伤口,搓了搓自己几乎冻僵了的脸,苏笙和阴沉着脸,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裹紧了衣服坐下。
今日所遭受到的一切耻辱,她都会百倍!千倍的全部还回去!她要让所有欺辱过她的人,统统不得好死!
为了这个目标,她可不能把自己的身体给折腾坏了。
目光又移到了地上的字上,苏笙和捡起那根柴条,胡乱的把字糊掉。
灰尘扑起,那四个字却刻在了她的心里——血债血偿!
第二天一大早,柴房外面就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一夜未睡的苏笙和立刻闭上了眼睛靠在柴堆上假寐。
“呵!到底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在这种地方也睡得着呢!”一个满是挖苦的声音跟着寒风一起吹了进来。
苏笙和睁开了眼睛,冷冰冰的看了门口的人一眼。
站在门口的是沈氏身边的一个姑子,名唤陈二莲,这相爷府里的丫鬟下人们大都叫她陈二姑。
昨日的“行刑”,就有她的一份。
此刻她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满脸的傲慢:“大小姐,夫人大发慈悲,让你回屋里去歇着!”
苏笙和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在经过陈二莲身边的时候,她忽的伸出脚。苏笙和一个不注意,被她一绊,重重的摔在了外面的雪泥地上。
泥泞的雪水顿时浸湿了她的衣服。
“哎呀,大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陈二莲一脸的幸灾乐祸,“你还是快起来吧,不然待会可就生病了呢!”
苏笙和垂着眼睑,慢慢的爬起来。
看了一眼自己湿漉漉脏兮兮的衣服,她侧头看着陈二莲。 陈二莲仍旧是一脸嘲讽的看着她。
苏笙和微微一笑,然后扬起手。
啪!
清脆的把掌声回荡在清晨的后院。
陈二莲一呆,随即不可思议的捂住了自己的脸尖叫起来:“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打你又怎么样?”苏笙和甩了甩自己冰凉的手。
用的力气太大,意外的有些疼呢!
“你这个杂种!你竟然敢打我!”陈二莲的声音越发的尖锐了。
苏笙和眉一挑,手一抬,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的力道更大,陈二莲那梳的整整齐齐还抹了木犀油的头发顿时散落了一两缕,垂在了她的脸边。
“我为什么不敢打你?”一把抓住陈二莲的衣襟,苏笙和冷冰冰的盯着她的眼睛,“我不止敢打你,我还敢杀你!”
一截削尖了的柴条从她的袖子里滑出来,死死的抵着陈二莲的肚子。
“你说,我好歹也是相爷府的大小姐,捅死你一个下人,会不会有人拉我去偿命,”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陈二莲,语气比凛冽的寒风还要冰寒,“别以为我是好欺负的。我早就不想活了,但是在死之前,我不介意拉上几个人垫背。”
陈二莲本来还想要叫嚣几句,但是顶着她肚子的东西和苏笙和的话语让她有些害怕的咽了咽口水。
“大,大小姐,你,你……”
苏笙和却猛地松开手,又轻轻的拍了拍陈二莲的脸:“放心好了,就算我要杀,第一个也不是先杀你。”
她猛地推了陈二莲一把,冲着她笑了一下,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陈二莲退了两步,看着苏笙和的背影,心里一阵发寒。寒风吹得她的脸疼得厉害,她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被扇了两个耳刮子。
“这杂种竟然敢打我!”想起来她又气得哆嗦。不过方才被“利器”顶着肚子的感觉还是让她心有余悸。眼下她也不敢再去找苏笙和的麻烦。回想一下方才苏笙和说的话,她的眼珠转了转,立刻抬脚往沈氏的房间跑去。
苏笙和一离开陈二莲的视线,就把手里的柴条扔掉了。拍了拍手,看着头顶上铅灰色的天空,她又是诡异的一笑。
这相爷府,以后不会再有安宁的日子了。
虽然本来就不怎么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