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蓉无微不至地照顾费扬古,费扬古终被她感动,夫妻之间心结慢慢打开。事隔已久,头一次敞开心扉好好说话。
“格格,这些事情交给他们做就行了。”
溪蓉为费扬古清洗伤口,重新敷了药,再换上新的纱布,一点一点细致做到位,将一个妻子该做的本分做到无微不至。
“你我夫妻,不必说这些。”溪蓉将换下的纱布丢到桶里,才笑着对费扬古说。
费扬古这才仔细看了看溪蓉。当年初嫁至科尔沁,她是一个忧郁内秀的闺中格格,并不惊艳的脸蛋,却让人感觉一尘不染的清秀。这么些年,科尔沁的风雪无情地带走了她精致的面庞,不再白皙的皮肤,更添几分成熟韵味。
费扬古轻轻拉过溪蓉的手,感觉她颤抖了一下,起初不适应,想缩回手,在费扬古的坚持下,才任由他拉着。“格格,这些年委屈你来科尔沁了。”
“我既是你的妻子,科尔沁就是我的家。”溪蓉摇了摇头。她说的是实话。双亲早逝,她由伯父马齐代为抚养,尽管马齐一家待她极好,可是难免有寄人篱下的悲凉之感。如今,费扬古就是她的天,她的地,科尔沁是她的家。
费扬古叹气之余,轻轻松开溪蓉的手,说:“我晓得,你和他们一样,介怀我和公主年少的情分。你从小在京城长大,想必也知道当年琪格格的事情。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四个人,一个是琪格格,一个是公主,一个是桑雅珠,还有就是你。”
“不,那你没有对不起我。”溪蓉否定费扬古的说法,重新握回他的手,眼神里又怜惜,又心疼,“之前都是我不好。你我隔阂多年,都是我胡思乱想。”
“溪蓉,你是个好女人。马齐大人费尽心力栽培你,你却要跟我来科尔沁吃苦,始终是我对不住你。”说着,费扬古忍不住搂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我答应你,以后会对你好。”
“我不在乎你心里面还爱着公主,我知道你们之间的情分是谁也替代不得的。”这么多年,溪蓉也认命了,不想再去可以争什么。她也看明白了,越是要跟璟珂争什么,费扬古就越抗拒她,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视而不见。
“可是,你告诉我,长臻,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可是转念一想,长臻每天都要粘着费扬古,比亲生父母还亲近,溪蓉不得不多疑。
费扬古无可奈何,溪蓉还是不能明白,烦心之余,他只能再一次解释:“我同公主之间清清白白,臻儿的的确确是弟弟的孩子,你莫要诋毁公主清誉。”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信你。”溪蓉咬牙咽下泪。
雍正八年二月丁巳,复诚郡王允祉为诚亲王,贝勒允禑为愉郡王,贝子允祎为贝勒,皇二十一弟允禧、皇二十二弟允祜为贝子,皇二十三弟允祁为镇国公。
诸多年轻异母弟都得到了晋封,雍正借此机会也是想向天下人表示他并非对自家兄弟冷血无情。璟珂想起了弘皙,先前自己许诺他的,还未帮他办妥。以她对弘皙的了解,弘皙绝不会就此甘心屈居郡王之位。
跟着璟珂回科尔沁的璟珊,在科尔沁草原的生活自由自在,快乐非凡。对自小被幽禁长大的璟珊来说,科尔沁草原是人间天堂。她同博尔济吉特家的远亲喀英阿等人年岁相仿,故一起玩耍。
璟珂孕中辛苦,对璟珊也没那般严格管教。不过每每璟珊出去玩,她总要细问一番才放心。
“喀英阿又来找你了?”见璟珊兴致勃勃,两颊带粉,璟珂知她小女孩心思已有。那喀英阿家世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若是璟珊喜欢,璟珂倒是愿意出面请哲娅福晋帮忙说媒。
璟珊并不否认对喀英阿的好感,直点头道:“他很幽默,不像其他人只会因为姐姐的关系而对我好。他对我好真真只是因为我是璟珊,而非公主的妹妹。”
“那你觉得他对你可有那意思?”璟珂又细问下去。因为据她了解,喀英阿年少英俊,是草原上不少女孩心仪的对象,且家世不差,就怕对方家族嫌弃她们是废太子女儿的身份。
果然,璟珊微微皱眉,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姐姐,我总觉他对我有意,可是他对娜仁也似乎有意。不过我有时候又觉着他只将我作妹妹看待,从不越矩。”
“如果你信得过姐姐,姐姐帮你去问。”璟珂知道妹妹是动了放心,出于弥补自己遗憾的心理,她倒是希望妹妹能与意中人修得圆满。
璟珊自是对璟珂加倍感激顺从的,当下便抱住璟珂,轻轻靠着:“姐姐,只有你待我最好了。弘皙哥哥他们管我吃住,却从不会关心我,只有姐姐对我是真心实意的。”
“你快去吧,别让喀英阿等久了。”笑了笑,璟珂便轻推了妹妹一把,催她赶紧出门去。
捧着燕窝进来的观音保差点被兴高采烈的璟珊撞到,见她欢天喜地模样,疑惑地对璟珂问道:“这丫头怎么了?这般高兴。”
说着,观音保把燕窝端上桌,让璟珂服用。
璟珂把方才的事情细细给观音保说了遍,观音保禁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公主可不必焦虑了。”
“哦?”
“娜仁早就许了人家,喀英阿同娜仁只是兄妹之情,并无其他。”观音保仔细道来,让璟珂越发觉得事情顺利许多。“这事我让额娘去探听下,若是喀英阿有意,咱亲上加亲,岂不美妙?”
“只怕他阿玛额娘会嫌弃十二妹身份……”璟珂的担心不无道理。她是因为有着康熙和雍正的宠爱,顶着公主凤冠,才能嫁得达尔罕旗博尔济吉特氏家族,可是璟珊却不是,甚至连郡主都不是。
观音保将燕窝吹了凉,把勺子递给璟珂,笑道:“你尽管放心。皇上追赠了和硕理密亲王,何况你长兄弘皙又是多罗郡王之位,十二妹的身份同样是尊贵的皇家格格。”
“此前你的八妹九妹都能嫁个好人家,你为何如此担心十二妹?”观音保并不了解各种因由,璟珂向他解释了璟珊生母只是媵妾,连庶福晋之位都没有,不同于其他姐姐,她才如此费神。
观音保琢磨片刻,思忖着道:“若是你开口向皇上求恩典,自是没问题的。不过,我知道公主一定不想再向皇上讨封了。”
知她者莫若观音保。此前为另两个妹妹讨婚,已是让她违背内心,何况她还想着帮弘皙讨亲王之位,现在又要为璟珊操心。别人只会说她是个无底洞,贪婪地向帝后为郑家庄的亲人讨要恩典。
“好公主,别想了,事情总有解决之法。”观音保轻轻走到璟珂身边,抱过她,“当初皇上让你为十二妹觅夫婿,你总得呈折子上去,到时候皇上自有定夺的,你无须费神。”
许是怀孕了情绪太过敏感,璟珂整日开始想太多,高度紧绷的神经让她吃不好也睡不好。观音保要照顾她,还要照顾女儿,那才叫做累。
萧嬷嬷此时抱着小长臻过来禀报说哲娅福晋想见孙女,于是观音保便带着女儿过去老台吉府,顺道提一提璟珊的婚事。
天黑之前,观音保独自回公主府,一问,才知道说哲娅福晋舍不得长臻,便留她在那住几日再接回来。好在,哲娅福晋立马出面,喀英阿家里边是有意答应这门婚事,却吞吞吐吐好似又不想。而喀英阿本人对璟珊是有微妙情愫,两情相悦,这段姻缘是可以撮合的。
碍于对方家族,璟珂不得不操心,连夜写了折子,道出缘由,快马送往京城。十三岁的璟珊,很快就到了出嫁年纪。
数日之后,一道圣旨下达科尔沁,封和硕理密亲王第十二女为郡主,成婚之事全权交由和硕淑慎公主决定。这一册封,几乎是媵妾所生之女晋封郡主的少有特例!便是允礽侧福晋林氏所生的第九女璟琪,此前也仅仅被封为县主!
雍正要么不封,要么就要封一个大恩典,堵住个别人的嘴。
圣旨一下,瞬间公主府的门槛被诸多媒人踏破,当地各家贵族竞相求娶公主胞妹。喀英阿家里却无动静,怕是由于此前朦胧的回应,此刻不好意思。
于是,璟珂让哲娅福晋出面,再去刺探喀英阿家里的意思。当天,喀英阿的额娘阿玛便派了媒人前往公主府提亲,两人的婚事一拍即成!
四月,七爷淳亲王允祐薨,谥曰度,以子弘暻袭郡王。同时,十三爷怡亲王嫡长子弘暾于去年七月二十日卒,白发人送黑发人,历经伤悲,又去年年底和硕和惠公主出嫁,十三爷的身体也一落千丈,如今日日卧床养病。
拖到五月辛未,怡亲王允祥薨,时年44岁,上痛悼之,亲临其丧,诏复其名为胤祥,谥曰贤,配享太庙。贤,十三爷担得起这个字!也只有十三爷担得起!
雍正表彰其长子弘暾未过门的嫡福晋,马齐孙女富察氏守节,封弘暾为贝勒,封富察氏为贝勒夫人,命怡亲王妃兆佳氏收其为媳。
得悉十三爷去世噩耗,璟珂痛哭许久,在观音保安慰之下方稍许平复。自小十三爷待她多好,她记在心里,如今,又一个疼爱她的人走了。若非观音保拦着她,璟珂便不顾怀着孩子,又想策马回京奔丧。
失去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失去一朝重臣左膀右臂,雍正的痛苦最深,他的暴怒也体现在治丧一事上。迁怒于办丧之人不得力,不少人因此被责罚。先是诚亲王允祉会怡贤亲王之丧,迟到早散,面无戚容,交宗人府议处,削爵拘禁。
璟珂连去多道折子,劝慰雍正,安抚其节哀顺变。又加上皇后在一旁陪伴着,雍正情绪稍许平复之后,又晋封贝子允禧为贝勒,多罗理郡王弘皙为和硕亲王,公弘景为贝子。另,复奉恩辅国公十二爷允祹为郡王。
璟珂见弘皙也在晋封之列,不禁大吃一惊!而后,又写了信件给皇后,一来一去,方知,是十三爷临终时向雍正请旨的,说“璟珂丫头心里犹记挂弘皙,不甚内疚,望皇兄开恩赦免,莫让丫头孕中忧思”。知晓原委,璟珂再一次悲恸而哭,跪拜十三爷在天之灵!
“公主,不要伤心了,节哀顺变。”观音保轻扶起跪地大哭的璟珂,怕她动了胎气,忙细细嘱咐她小心孩子,“十三皇叔定不希望看到你如此伤心。何况十二皇叔复郡王之位,你也该高兴才是。”
“十三叔的大恩,我无以回报了。”璟珂大哭的是她从小到大受十三爷关爱,却从未帮他做过什么。
十三爷已逝,璟珂也有了近六个月身孕,身子开始不大轻便,更不能去京城奔丧。许是观音保传信求助十二爷,不久之后璟珂收到其来信稍加宽慰,又有弘历和弘曣派人送来补品等,璟珂哀伤逐渐淡去。
溪蓉每日过来陪着璟珂说话,璟珂精神已然不错。
“公主,你别太伤心了,怡亲王会明白你的心意的。”溪蓉安慰着璟珂,又默然想起自己的堂侄女未婚守节,终身不嫁,心中难免哀戚。“想我富察氏满门男子栋梁,女子之命却也坎坷。”
经她这么一说,璟珂才想起那位未婚守寡的贝勒夫人,唏嘘不已,“贝勒夫人如此贞烈,世间少有。”殊荣都是给活人看的,只是不知那位富察格格是否能快乐守节一辈子。富察家终究是不需要一块贞节牌坊的,有谁会刻意逼她守节呢?
迂腐,守旧,是璟珂能想得到的词。相较之下,溪蓉的命运可算是好得多了,至少她不用背负着一个婚约过一辈子。
此时景仁宫皇后的病反反复复,懋嫔也是病入膏肓,雍正身边的老人都在重病之中,陪伴他度过风风雨雨的兄弟、女人,走的走,病的病,顿时就成了孤寡之人。新秀之中,刘答应自进宫后就不甚得宠,已获晋封为刘贵人。于此时,又有李答应等人入宫。璟珂刚从十三爷薨逝的阴霾中走出,又陷入对皇后的担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