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俱静,黑茫茫望不见前方道路,璟珂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依稀有一星点光芒引着她朝前走。
“这里是哪里?有没有人啊?”
无名的恐惧涌了上来,愈发显得不安的璟珂忍不住试图叫着人,“嘉儿!费扬古!你们在哪——”
不论她怎么叫,回应她的唯有死死的沉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煎熬的等待,未曾停留的步伐,仿佛要将她带入一个无底深渊之中。
“汪萱萱——”
低如陈钟的呼唤声,震耳欲聋,璟珂冷不丁打了个颤抖,这声音似乎环绕在她周围,让她四处转着却摸寻不到一个方向。
“汪萱萱——”
璟珂愈发觉得可怕,发颤地提高了嗓音:“是谁!到底是谁!”
“轰——”四周围陡然闪起的火把,火焰却是白色的,熊熊燃烧的火光,点亮了四周的环境。巨大的神兽威严倒挂在上空,手持叉戟的狰狞小鬼一个个伫立在火光前,在璟珂的正前方,高高在上的书案后边,一个庄严威武的人物,威而不怒。
此处正是十殿阎罗之第一殿,秦广王,专司人间寿夭生死册籍,统管幽冥吉凶,鬼判殿居大海沃石外,正西黄泉黑路。
“汪萱萱,见了本王,还不下跪。”
秦广王声如洪钟,璟珂脑子一片空白,左右各上来一个鬼差,轻轻扶她跪下,十分客气。她毫无所措,只得先磕了个头,再静默等着吩咐。
璟珂在想,这应该就是阴曹地府了,难道,她死了?怎么会这样?想到这儿,吓了一大跳。
“阎王大人,我是不是死了?”璟珂颤巍巍地说出这话的时候,惹得周围鬼差们哄堂大笑。
秦广王正襟危坐,面不改色,徐徐说道:“汪萱萱,本王乃十殿阎君之一殿秦广王。你阳寿未尽,只因阴差勾错魂将你送至另一具躯体延续灵魂扰乱阳间秩序,你可有话说?”
“秦广王大人,此事小女无话可说。阴差大哥平日做事辛苦,出了差错也是难免的,请阎王大人饶了他们!”璟珂虽然觉得阴差做错事不应该,但是至少让她逃避了现代豪门恩怨的是是非非,对她并不是坏事,她反而感激那两个阴差送她到清朝。
秦广王脸色依旧严肃,“嗯”了一声,语气柔了许多:“你生性善良,为人和善,本王很是欣慰。阳间有阳间的秩序,阴间也有阴间的规矩。本王现在要将你送回你该去的世界,你可有异议?”
该去的世界?难道要让她回去现代,让她下半辈子坐在轮椅上过一辈子吗?让她面对汪家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妹们和汪总裁的女人们?不,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不要!
“秦广王大人!小女求您饶了我吧,我不愿回去!”
公然反抗秦广王,是周围鬼差们都不曾见到过的,恐怕几百年几千年才会出现这么一个人,大家狰狞的面容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唯有秦广王,似是早就料到了璟珂会否决他,道:“汪萱萱,爱新觉罗璟珂的阳寿只有十年,你附在她身上已经改变了世道轮回。你在另一个世界还有未尽的事情,这也是你的劫数,只有你才能去化解。”
去化解,现代的纷争?因为她迟迟不归,所以现代医院里的她仍处于植物人昏迷的状态,每日靠着呼吸机生存。她明显看到,年老的外婆程老太太日日以泪洗面,在仆人的搀扶下每日往返医院和山庄别墅,期待她早日醒来。
“秦广王大人,即使如此,那么清朝这儿又该如何?”
璟珂不禁想到,她回了现代,清朝的历史又该如何进行,她的女儿们,还有费扬古,他们要怎么办?没了她,他们会不会很伤心?
秦广王道:“这是你和爱新觉罗璟珂一生注定的纠缠,等你化解了另一个世界的事,到时候再见到本王,交由你自己决定待在哪个世界。这权当是本王为当初将你勾错了魂的弥补吧。”
秦广王诚恳至此,璟珂如何拒绝,她还是逃脱不了宿命,“汪萱萱”这个名字还是与她形影不离。
“秦广王大人,小女斗胆,能否请大人让我见一面我夫君?他叫博尔济吉特观音保。”既已来到阴曹地府,她怎能不见一次观音保,这么多年来的思念,终于让她等到机会了!
秦广王挥了手,旁边上来两个鬼差候命,他道:“本王将送你至五殿阎罗王处,能否见到你夫君,全看你们夫妻之间缘分。”
秦广王再次一挥手,一阵光芒撒过,璟珂已身处另一殿中,两个鬼差与前来的牛头马面互相耳语了一番,便由牛头马面带领璟珂走过阴森灰暗的石桥索道。
阎罗王已等候多时,璟珂刚跪地磕头,他便说:“是个有礼貌的娃子,你的事本王已晓得。”
“阎王大人,求您让我见见我夫君!”
璟珂急切的心情,一刻都按捺不住见到观音保的欲望,她最怕听到阎罗王说见不到观音保,好在,阎罗王让她自行前往望乡台寻找是否有观音保的存在。
“你夫君一生积德行善,本已投胎往生,他却求本王暂缓他投胎,只求等他妻子,你且快去见他吧。”
感动之余,璟珂再也不能等待,没等阴差带她,就冲了出去,结果扑上来的恶鬼们,将她团团包围。
“哈哈哈,原来是个生魂!”
眼瞧着就要被吞噬,璟珂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急躁了,好在后头赶上的阴差两三下挥叉戟,那些个恶鬼立刻魂飞魄散。
“你太心急了!”
在阴差的埋怨下,璟珂连连道歉,这下乖乖地夹在两个阴差中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辗转过了几道摇摇晃晃的索桥,望乡台上多少阴魂遥望着阳间的亲人,不肯离去。
“观音保——”
白茫茫一片的鬼魂熙熙攘攘,璟珂找寻不到观音保的身影,大喊着他的名字,望乡台躁动嘈杂起来,鬼魂们议论纷纷,此处竟然有个生魂。
叫了两三次,飘飘然一个魂魄飞到璟珂面前,苍白无血色的脸,留着几滴清泪,紧紧抱住了璟珂,冷冷冰冰的声音掩饰不住喜悦:“璟珂,璟珂!你是我的璟珂吗?你真的是我的璟珂吗?”
“观音保?你是观音保?”璟珂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再见到观音保。
观音保突然间意识到什么,恐惧地放开了璟珂,还是那种冷冷冰冰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你不是璟珂,你不是!”
“观音保,我是璟珂啊!”璟珂抹着眼泪重新扑进观音保的怀里,“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夫妻俩久别重逢,泣涕涟涟,观音保拉着璟珂到一旁,两个阴差守着他们,不让其他恶灵靠近。
“璟珂,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苦了你……”观音保冰冷的手触碰到璟珂的脸,让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观音保微微一怔,尴尬地缩回了手,“对不起……”
璟珂忙拉起他的手,刺骨的冰冷让她难以适应,她仍保持微笑,“你真傻,为什么要等我?为什么不投胎,要在地府受煎熬?”
“能够每天看着你,看着臻儿她们,我很满足。我不会离开你,就算投胎,也要等你要一起。”观音保冰冷的声音与温柔的笑容一点不相符,不过璟珂慢慢适应了,这也许是阴魂才有的吧。
尽管只是短暂的相聚,璟珂已感激万分,“观音保,我得回我该去的地方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别担心我。”
“我的璟珂已经长大了,她很坚强,很善良,她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观音保很想拥她入怀,却怕自己的冰冷传递给她,只得把刚伸出手又收了回来,捏紧了拳头。
而璟珂则自己搂住了他,耳语着:“不,我需要你,假如没有你,我又该如何坚强?观音保,其实我叫汪萱萱,我不是璟珂。”
“你是璟珂,或是汪萱萱,都不重要,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女人,只是这点就够了。”观音保感觉到璟珂浑身的颤抖,轻轻拉开她,微微笑着,“去吧,我的璟珂,不要再为别人而活,为了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必牵挂我,别再回大清,回去你的世界吧,你还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人,而我依然会在望乡台看着你,守护着你。”
“不!观音保,不要丢下我!”惶恐,慌张,璟珂咬紧了唇,死死搂住观音保,不愿松手。
观音保推脱不开,只得任由她抱着,安慰道:“傻丫头,我不会丢下你。我不愿让你一个人孤独一辈子,你懂吗?大清不许你和大哥在一起,所以我让你去你原来的世界,找一个适合你的人,不要为了我守寡一辈子。”
“观音保,没了你,还有什么意义?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放下我。你等我,等我回来,好不好?”几乎是央求着观音保,璟珂有不好的预感,观音保也许见到她就了却了心愿,要投胎去了。
“你是不是要投胎了?你不等我了?”
面对璟珂的担惊受怕,观音保自知瞒不过她,只能如实相告:“璟珂,我不愿瞒你,我本该早日投胎,为了你,阎王宽限投胎日期。可是我想通了,我不该执着一念,不该耽误了你!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也不愿明白!”璟珂捂住了双耳,摇着头,坚定道,“观音保,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一个人走,否则,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
“璟珂……”观音保仍想劝着璟珂,瞧着她慢慢阴沉下来,皱紧的眉头却突然间松开,“噗嗤”一笑,“你还是没变。”
璟珂嘟嚷着嘴,嗔怪骂道:“你也还是没变!”
“去吧,别耽误时辰。大清的事不值得你留恋。去你的世界,也许,我们还会再相见。”观音保意味深长笑着,让璟珂愣是想不明白。
随着一阵刺眼光芒,观音保挥手作别璟珂,璟珂与他越来越远,他的微笑渐渐被光芒陨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