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皇后无意间透露,雍正已同十三爷商量好,待四公主承露成年,便指婚喀尔喀蒙古博尔济吉特?多尔济塞布腾。为承露不必远嫁而庆幸欣慰的同时,联想到自己再过不久就要去科尔沁,未免有些伤感。
科尔沁所在的漠南蒙古已经算得上条件是最好了,璟珂也知足,不必去漠北或漠西。至于三公主雨娉,迟迟未有消息,以庄亲王的性格,定当着急了。
圣上没有透露想法也就罢了,雨娉甚至大言不惭,说是以她的身份,哪至于远嫁。如此小家脾气,极不符皇家公主身份。
于是,后宫便说了,雨娉也毫不在意,即便是皇后把她叫来景仁宫问话,她也只是客客气气敷衍了事。齐妃身为雨娉的养母,自然少不得被皇后训话。
“齐妃,公主脾性大,你就好好教管,如此蛮横,岂不是有失身份?”皇后对雨娉意见倒不大,主要是对庄亲王两口子娇宠女儿而不满。
齐妃诺诺应着,心里感叹自己命苦。弘时被拘押,本想着当初帮皇后抚养三公主,可以让皇上多来长春宫,偏偏这个小公主不是个省油的灯。
“恕嫔妾说句不中听的,宗室格格何其多,皇上选中三公主,除了庄亲王在前朝得力之故,可还有其他的?”裕嫔幽幽问了句。早前三公主私底下碰到她时候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这让她心里颇为委屈。
既然入了宫做公主,裕嫔就是三公主的庶母,雨娉确实是不该没有礼貌的。
璟珂不巧又被皇后叫在身边听着嫔妃们的三言两语。她到现在还是不明白,皇后为什么每回跟嫔妃说话都要让她跟在身边。
皇后含笑道:“裕嫔,这话私底下说说便罢了,就是有疑问,也不该提出来。”
熹妃道:“承露乖巧讨喜,都不需臣妾多加教导。怡亲王妃此前可是用了心。”
熹妃这话,明着赞扬怡亲王妃,实则贬低庄亲王妃,在座的人都笑而不语。
“皇后娘娘,二公主出嫁跟随的嬷嬷可选好了?”齐妃想着转移话题化解尴尬,瞅到一旁低着头的璟珂,眼前一亮。
皇后点头说:“皇上重视,着内务府拟了名单来,本宫瞧着镶白旗包衣萧氏挺得力,指了做贴身嬷嬷。”
一般公主出嫁,皇上会赐许多包衣随从,满、蒙、汉皆有。嫁给外藩的公主们,还会有时候随嫁很多供公主享乐的人员,唱戏的,杂技等表演人员。
公主下嫁蒙古王公的,额驸又分为驻京和随旗二种,随旗额驸是有些王公兼任盟长或旗札萨克(旗长),不能久驻京师,成婚满月之后,公主要随额驸回蒙古居住,比如先帝的固伦荣宪公主和固伦恪靖公主等。
但朝廷同时也在京师赐建公主府,以备公主回京省亲。如果王公在领地没有重大职责,则在京与公主长住,称为驻京额驸,如此次四公主承露所指的喀尔喀多尔济塞布腾。
“如果嫔妾没记错,萧氏此前伺候过咸安宫吧?”宁嫔今儿个只是无聊地纯粹想过来看看齐妃被训斥的样子,当年齐妃因为敦肃皇贵妃荣宠而唆使她到皇后面前告状,她可记着。虽说当年自己轻易被骗,可齐妃三天两头来折腾,让自己实在厌烦。包括前阵子协理后宫之权,齐妃也曾私下来找她帮忙。
听到“咸安宫”三个字,璟珂立马被勾回魂,抬头看了宁嫔。宁嫔却没有看着她,像是无意提起。
皇后知晓宁嫔对璟珂的用心,说:“宁嫔好记性。本宫想着萧氏现虽然在宫外当差,好歹当年受理亲王侧福晋唐氏恩惠,收在屋里伺候过一阵,应晓得璟珂的习性。”
柔福晋屋子里的人,除了梅兰竹菊四个贴身侍女,璟珂对其他人都没有印象。这个萧氏确实让她好奇了。既然是伺候过柔福晋的,自然不会对自己有害处吧。
“璟珂,萧氏等人在偏殿候着,不妨你现在去见见罢。”皇后见璟珂心不在焉了,便笑着让她去偏殿见人。
璟珂得了允许,告退之后兴致勃勃地来到偏殿。自弘皙一家被勒令搬往郑家庄,难得如今还能再见到咸安宫的人。
偏殿,乌压压的一众包衣奴才跪在地等候璟珂的到来。这些人,都将成为璟珂的陪嫁。
“奴婢萧氏碧心,给公主请安,千岁千岁千千岁!”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妇人,简单的布裙打扮,虽已有皱纹,却仍看得到当年的貌美如花风采。她俯首上前,给璟珂行了跪拜大礼。
璟珂赶忙扶起,道:“嬷嬷不必拘礼!日后有劳嬷嬷一旁指点。”
萧碧心是包衣世家出身,当年分在毓庆宫,因为被怀疑偷了弘皙生母雁福晋的首饰而遭重打,恰巧被入门不久的柔福晋见到给救了下,还她清白。
而后萧碧心对柔福晋感激万分,直到毓庆宫太子一废,萧碧心与一众家奴没入慎刑司,几经坎坷,辗转到了镶白旗做事,因为办事勤恳得力,进了雍亲王的狮子园,如今是在行宫雍和宫当差。
璟珂第一个反应是,萧嬷嬷指不定能告诉她更多当年的事情,她生母,她养母。
“公主折煞奴婢了。”萧嬷嬷起身,仔细给璟珂介绍了一众包衣奴才,而后又交了璟珂一些婚嫁礼仪。
至此,璟珂身边除了梅儿和兰儿,又多了个萧碧心。
“嬷嬷,有件事本宫需要请教您。”屏退了所有人,璟珂只留下萧嬷嬷一人。
萧嬷嬷似是早就知道璟珂要问她什么,直截了当道:“当年是奴才抱公主入宫的。”
璟珂哑然,萧嬷嬷的确是与她的身世相关,她奇怪的是,萧嬷嬷在一废太子的时候也在慎刑司受罚,又该如何同柔福晋和朱玉萱联系?
“奴婢本以为在慎刑司再无出头之日,碰巧遇到执刑的是奴婢同乡,他有意求奴婢与他对食,也不知想了啥法子,把奴婢给弄了出去浣衣局。”萧嬷嬷云淡风轻地叙述往事。从她平淡如水的眼神中,璟珂看到的是世事坎坷无常的淡定。
“奴婢日思夜想,终于逮着机会与皇上见到。虽然对不住侧福晋和王姑娘……”萧嬷嬷叹息道,“侧福晋偶尔提起王姑娘,奴婢便记下了。也是因着这层关系,奴婢进了狮子园做事。”
雍正能够留萧嬷嬷性命到现在,是为什么?她知道这么多事情,没理由留活口至今。
萧嬷嬷淡淡笑道:“公主定是不解奴婢这条性命为何能苟活到今天吧?其实,皇上真的没有您想的那么残暴。”
璟珂尴尬一笑,继续听着萧嬷嬷讲着。
“王姑娘知书达理,却未婚产女,我们都觉得稀奇。”萧嬷嬷如今想起那位美人,仍是一脸遗憾和惋惜,“她晓得奴婢受侧福晋大恩,把赌注压在奴婢身上。奴婢冒死同侧福晋相见,交换了那个死婴。”
“那……王姑娘后来怎么走的?为什么皇上那么多年都查不到。”璟珂最关心的是这个事情。朱玉萱在狮子园里消失,在京城里销声匿迹,就足够令人怀疑了。
萧嬷嬷苦笑道:“太后娘娘以家人性命相要挟,我们这群包衣奴才,无权无势,怎能不屈服呢?”
那么简单的理由,璟珂却非要从萧嬷嬷口中听到,才肯罢休。
“奴婢知道公主心里的痛苦,科尔沁虽比不上京城繁华,但是公主去了那儿,便自由了。”萧嬷嬷慈爱地笑着,斗胆抚摸了璟珂的脸蛋,“这也是王姑娘生前的愿望。”
“我额娘?”璟珂不禁叫了出来。
萧嬷嬷点头道:“指婚之前,先帝其实已有所怀疑,曾暗中宣过奴婢。是奴婢不好,把王姑娘的遗愿告诉了先帝。”
“王姑娘自知命不久矣,托奴婢日后若有机会,定要为她亲生女儿争取远嫁,断不能像固伦温宪公主红颜薄命。”
萧嬷嬷告诉璟珂,这是朱玉萱的遗愿。原来是朱玉萱的安排,她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女儿将来像嫁在家门口的固伦温宪公主不得自由日日惶恐以致红颜薄命。远嫁蒙古是苦了点,至少脱离了紫禁城的束缚,自由自在。
“公主,王姑娘为您取过名字的,她总是唤您“伯瑛”。”萧嬷嬷说着,取出一个香袋,上边绣着个“瑛”字。
伯,这是按着前明皇家字辈排序;瑛,则是因为胤礽一脉的女儿起名都带玉字旁。
“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朱玉萱以前明玉牒字辈给女儿取名字,璟珂也真想不到。大概是因为前明崇祯一脉的遗孤都被赶尽杀绝了,朱玉萱才给女儿取了“伯”字,以表怀念。
接过香袋,璟珂小心地抚摸着已经陈旧的针脚,这是典型的苏绣针法,手法纯熟。相信是出自朱玉萱之手,才有如此用心的针脚。
“公主,奴婢会尽全力替侧福晋和王姑娘守护您的。”萧嬷嬷温暖的话,在璟珂耳畔萦绕。
柔福晋已经青灯古佛不理世事,萧嬷嬷在此刻的到来,给璟珂的慰藉不是一两点。璟珂感激雍正,感激皇后,他们对她倾注的心血,是旁人不可比拟的。
先前璟珂叹息康熙和雍正将她远嫁,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觉得雍正待承露比她好。现在,璟珂对自己的无知感到可笑。生母为自己铺好的路,都是为了自己着想。她想要的是得寸进尺,嫁给费扬古。
知足吧。璟珂心里嘲讽着自己。想要自由,又想要爱人,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