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烟发短信的当天晚上,江枫里回去就跟莫陈说了。莫陈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肯定要跟莫老爷子说一下的,虽然他的心都是向着莫陈,但是还是比较礼貌一点的。
两个商量之后,学校放假后的第二天,他们便开车回去了。一路上,江枫里还是显得有些兴奋,不过这次回去呆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最多就呆个两天,因为下周的星期三就是1900娱乐的实习生报到的日子,莫陈也得去他所要去的医院那边办手续。
经过那片海滩的时候,无数小时候的记忆顷数灌入江枫里的脑海里。那些开心的,难过的,伤感的,绝望的所有的东西,就像这海风一样,轻轻地略过她的脸庞,随后,消失不见。对,再也看不见了,也摸不着,除了能够记住这种感觉之外,其余的东西,统统都是过往云烟。
到了那栋熟悉的恢弘的大门后,江枫里觉得甚是怀念。到了门口,奶奶早就焦急的等在那边了。
莫陈停好车以后,江枫里迫不及待的跑下去,一把抱住奶奶,“奶奶,我们回来了!”
“哎,盼天盼地,终于把你们俩盼回来了!热不热!快进来快进来。”莫老妇人非常开心,两只眼睛眼泪汪汪的,可能人老了,重复的情绪特别容易受感染。她拉着江枫里的手,走到大厅里面去,随后吩咐了厨房的李嫂,给他们准备了凉爽的冰沙。
“奶奶真好!”看到一大盆芒果冰沙放在自己面前,江枫里开心的不得了,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对着李嫂问道,“这里面有放奶油吗?”
“没有。”李嫂笑着回答道。
江枫里这就放心了,莫陈不能吃奶油,她一直记得这件事情。上次莫陈吃了一个奶油冰淇淋之后,居然……她不好意思再想下去, 那种羞羞的事情,想起来就让自己脸红心跳。
“那我就可以放心的吃了。”莫陈知道江枫里想的是什么,他偷偷的笑了起来,以前是连哄带骗的让自己吃奶油,现在是害怕自己吃奶油。女人啊,真是麻烦。
莫老夫人一会儿把目光放在江枫里身上,一会放在莫陈身上,眼里满是笑意。“你们,快吃把,化掉了就不好了。
为了不让奶奶失望,江枫里首先用小碗盛了满满一大碗,一边忍耐着夏日的酷暑,一边又享受着芒果冰的清凉。
莫陈照着大厅望了望,觉得有些奇怪,“奶奶,爷爷呢?出去了吗?”
“啊……老爷子啊,别管他。他现在在上面睡午觉呢。”莫老夫人不自然的说道。
“现在还在睡午觉,这都是下午三点了。按理说应该起来了才对啊。”看着奶奶的表情,莫陈觉得她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
莫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孙子,他一向聪明,这种事情相瞒肯定也瞒不住他。过了好半天,她才低下头,无奈的说道,“你爷爷,最近身体有些不好,人老了,什么病痛都找上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江枫里和莫陈同时吃了一惊。两个人赶紧把手中的冰沙放在桌子上,紧张的问道,“奶奶,出了什么事情了?爷爷到底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莫老夫人含糊其辞的说道。
莫陈觉得,听奶奶将,还不如亲自去看一看,他站起身来,立马问道,“现在爷爷在楼上吗?我去看看他。”
“我也去!”江枫里也站起身来,跟在莫陈后面。
到了莫老爷子的卧室,看到这一幕,一向坚强的莫陈,眼眶里也不忍住泛起了泪光。毕竟是自己的亲爷爷,血浓于水,就算曾经他们有什么不愉快,但他始终是爱他的。而现在,他的嘴上带着呼吸找,手上打着吊瓶的样子,让他着实心疼。
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没有人跟他讲呢?记得过年的时候,爷爷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莫陈忍着眼泪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脚步放轻一点,但还是吵醒了在睡觉的莫老爷子。他艰难的转过头,看到莫陈的时候,透过呼吸找,浅浅的笑了起来。
“爷爷,我回来了。”莫陈对着他说道,随后,莫老爷子对他慢慢的点了点头。看着他那缓慢的动作,莫陈的心仿佛在抽痛一样,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现在才知道呢。
他抹抹眼角的泪水,转过头去对着莫老夫人问道,“爷爷到底生什么病了。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奶奶!你快告诉我啊。”
江枫里听出莫陈的情绪有些失控,她赶紧走过去,轻轻的安抚了一下莫陈的背。
“哎,你出来把,我再跟你讲。”莫老夫人一脸痛心的表情。这让莫陈更加难受了。
这时候,莫老爷子似乎在对着莫老夫人使劲的摇头,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好像跟莫老夫人说,不要告诉他们一样。
莫老夫人流下眼泪,“老头子,你都这样子了,相瞒也瞒不住了!他们迟早要知道的!”说完之后,便出去了。
莫陈心疼的看着自己的爷爷,曾经看着母亲躺在床上时的那种痛苦的感觉又出现了。他好像感觉那个穿着黑衣服,拿着镰刀的男人又出现了,就站在自己的身边,露出嗜血的微笑。这是他小时候的噩梦。在他的梦里,母亲就是被这个死神带走的。任凭自己怎么哭喊吵闹,他还是带走了自己的母亲。
那样冷血无情,没有一点温度。
然而现在,这样的事情又要发生了吗?
莫陈不想再想下去,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来到了外面。奶奶的表情跟当年父亲的表情如出一辙,那样掩面哭泣,究竟有什么用呢?
过了很久之后,她才说道,“你爷爷,得了肺癌。”
一句话像是晴天霹雳,在莫陈的头顶上轰然炸开。他感觉自己听不见周遭的声音了,只知道自己喃喃的问了一句,“还有多少时间?”
“医生说,最多不超过三个月。”莫老夫人哽咽的说道。
三个月?三个月!莫陈不想去接受这个事实,他毫无准备,满心欢喜的回来之后,却发现早已变样了。当自己的亲人的生命残酷的只剩下三个月的时候,觉得恍然身处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面。这个世界离死亡如此之近,可是却又一条明显的交界线,提心他无法跨越。母亲就在那头,爷爷现在也在朝着那头走去,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莫陈痛苦的问道。
“你爷爷不让我跟你们说。被发现的时候,是四月份。还以为是春夏交替的时候感冒了,一直咳嗽,结果到医院检查的时候,才发现是肺癌。”莫老夫人仿佛像是不愿想起一样,一直低着头。
江枫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心里也很难受。可是这种难受是那种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的难受。仿佛一颗石头一样哽在胸膛里面,难受,喘不过气。她知道莫陈现在有些崩溃了,她感觉的道,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哭的样子。他眼睛里的那种阴郁情绪,又出现了。
她很陌生,也很害怕。
“我父亲知道吗?”莫陈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他越是这样,就越加难受。
莫老夫人摇摇头,“不知道,都还不知道呢。”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们,等到爷爷……”后面那个字莫陈不敢说出来。他现在是如此恐惧那个词语。
莫老夫人没有说话, 她现在比他还要无助。当她发觉自己老的那一天,她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场面。她觉得自己能够坦然面对,毕竟人活一生,生老病死,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当噩耗降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忽然间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她无法强迫自己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她更加频繁的烧香拜佛,吃斋念经,也幻想起来一些关于奇迹的事情。
那段时间她浑浑噩噩的,睡在隔壁的房间里面。她也很想打电话给莫陈和莫云清,但是老头子就是不让。他一看到自己那电话,他就开始急,一急,他就止不住的咳嗽,甚至还咳出鲜血。
“我搞不懂……到底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莫陈颓然的坐下来,还是想不通。现在是七月底,事情发生在四月份,怔怔三个多月的时间,居然都没有提起过。
“你爷爷,不想让你们担心,说你们现在以学业为重,年轻人,还是过得开心一点比较好。说反正你们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早知道还不如晚知道,这样难过的时间就会减少一点。”莫老夫人说道。
“那他难道不知道,我们会有负罪感吗?都这个样子了,还为我们着想,他怎么就不为自己考虑考虑呢!”莫陈说道。
莫老夫人沉默不语,这种爱确实太沉重了。
“我现在打电话,告诉我爸。”莫陈说着,便拿起手机,打给他在法国的父亲。
接到电话之后,父亲也显得非常惊讶,说了句,做最快的飞机回来,便挂了电话。莫老夫人坐在沙发上,没有再说话了。
三个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江枫里在此时显得尤为难受。她好像安慰莫陈啊,可是要怎么安慰呢。爷爷再过三个月,就要死了。是死亡,一种彻底的消失。想到这个,她也觉得有些害怕。死亡到底是什么呢?那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毁灭。人来世上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
曾经那么疼爱她和莫陈的莫老爷子,就那样消失了的时候,他们的生活依然会按部就班下去。莫老夫人说得对,早知道确实不如晚知道的好。这种伤痛带来的只是一时的,不会是一世的。
可这样死者来说,是多么的不公平啊!
江枫里走到莫陈身边坐下来,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他现在的脆弱她都看在眼里,即将来临的死亡击垮了在场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