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可以放心吗？”张氏看向聂未央，脸上的笑容却是冷了下来，“虽说你和你的母亲从来没有见过，但是骨肉亲情当真能够因为这一句‘从未见过’而有什么改变不成？未央，本位纵然如今还是想要将你当作本位的亲生女儿，但是你心里是不是还是这么想的呢？难道你真的就不想要报仇吗？”
聂未央脸色却是不变，但是却是吃吃地笑了出来，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值得笑出来的事情：“母后，能够从母后口中听到母后的顾虑，女儿已经很开心了。原来在母后心里头一直都是在担心这件事情。母后尽可以放心，我只是在做那种能够让我自己觉得舒服的事情而已。既然我依附母后能够过得更好，我有什么理由要为那个脸面都没有见过一次的所谓生母害死您让父皇伤心呢？而况我确实是将母后当作我的亲生母亲看待的。”
张氏微微皱眉，良久方才叹了一口气：“罢了，不管你怎么说，任你留在京师本位确实是做不到的。”
“所以母后应该已经向父皇进言，让女儿嫁到青州去吧？”聂未央却像是真的知道了张氏的计划似的，笑着开口道，“确实如此，若是女儿真的嫁到了青州，想来只有赵国公一家能够有这个资格。但是父皇虽然相信舅舅的忠心，但是对于在青州驻守了多年的赵国公却是十分忌惮，若是到时候赵国公真的做出了什么事情，只怕父皇是不会顾忌他有一个女儿是嫁进了赵国公府了吧？”
张氏听到这里，却是笑道：“你便是不相信本位，也总是该相信你的父皇才对。这件事情是你父皇敲定的，难道还会有错不成？若是你的父皇当真如此忌惮赵国公，又岂会让你嫁到青州去呢？”
聂未央脸上不由浮现了一个嘲讽般的笑容，道：“父皇现在自然是不担心的，毕竟在青州还有舅舅他们。母后，你敢说父皇会做出这个决定，你没有在背后煽风点火吗？唉，女儿分明是不会对母后有任何威胁的，为什么母后要让女儿离开京师呢？”
张氏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叹了一口气，道：“本位也是没有办法。你从小到大都是在本位身边长大的，本位虽是害死了你的母后，但是本位心里头却是将你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的。生为人母，又岂能忍受自己的孩子恨着自己的事情呢？本位担心的不是你会对本位有什么威胁，而是本位一直看到你，一直想到你已经知道了你母亲的死因，你对本位的恨，本位心里会越来越忍不住想要让你就此消失在这个世上……”
聂未央在张氏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挑起了眉头，语气中却是似乎有些被感动：“母后，女儿心里头一直都以为您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对女儿心存芥蒂，是以一直都不敢见母后。这次偶尔听到了后宫中的风言风语却是对母后存了怨怼。母后会不会怪女儿呢？”
张氏却是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慈爱：“怎么会呢？身为母亲，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有所责怪？你方才说，是听到了后宫中的风言风语？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聂未央垂眸，道：“三年前，薛夫人不知道为什么来到我这里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后来我问起韩妈妈才知道，原来我的母亲竟是死在了母后您的手上。后来薛夫人便没有来过，直到前几天，薛丽妃忽然过来，同我说母后您向父皇进言，让我嫁到青州去，说的一套一套的端的是好听，但是事实如何却是……”
张氏听到这里，不由目光一闪，笑道：“薛丽妃向来都是看本位不顺眼的，或许还想着什么时候爬上这皇后的位子呢。她的话，你不听也罢。”
“是女儿自己的不是，原本就知道薛丽妃和母后不合，却还是听了她的话，像一个傻子一样，对母后起了忌惮……”聂未央说到这里却是红了眼眶，好像真的是在后悔似的。
张氏没有办法确定聂未央此时真正的想法，只能够叹了一口气，道：“未央，你知道的吧？现在以你的情况，能够嫁到青州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聂未央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拭去眼角的泪水：“母后，我知道的，只是心里头一时难以接受而已。青州有我舅舅在，便是我真的被人欺负了，尚有舅舅为我出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青州毕竟离京师太远，我怕这么一走，便是再也回不来了……”
张氏闻言，眼神却是一直看着聂未央的神色，良久方才叹道：“未央，你能够理解本位的苦心便实在是太好了。唉，只是云裳什么时候能够和你一样乖巧，这样子本位也便不用为她费神了。”
“姐姐天真烂漫，这样不是很好吗？”聂未央却是摇了摇头，开口道，“姐姐是在母后的保护下长大的，自然会娇气一些，但是身为公主，便是娇气了又如何？如今我既是已经确定要嫁到青州，以父皇对孩子的喜欢，姐姐必然是能够留在京师的。到时候即使嫁了出去，姐姐还是有父皇和母后撑腰的，谁又敢对姐姐不好，又哪里需要母后担心这些？”
张氏皱了皱眉头，笑道：“正是你说的道理。我想着过几日赵国公就要到了，你还是准备准备吧。本位今天便先离开了。”
“外头天色已晚，母后回去的时候可要让那些宫女们好生拿着灯，莫要磕绊了去。”聂未央站起身来，向张氏行了一礼，送张氏离开。
“郡主……”秀语见张氏走了，方才从内室出来，见聂未央脸色有些不好，不由担忧道，“皇后娘娘向您施威了？”
聂未央冷哼一声，笑道：“哪里有这样的事情？只是本位心里头想多了，让那些子小人利用了去罢了。秀语，咱们的香料做得怎么样了？”
“已经快好了，郡主……”
“一定要在本位嫁到青州之前做好，本位还想着用着香料向母后请个罪呢。”聂未央脸上浮现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仿佛这便是她的心里话似的，“若是赶不上，那么本位这十年品香就算是白学了！”
秀语看着聂未央的脸色，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郡主放心，这香料一定是能够做出来的。”
聂未央脸上的笑容未变，只是多了几分暖意：“走吧，是时候休息了，明日的事情可能还会更多呢。薛丽妃啊……”
回到了燕宁殿，张氏就寝时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皇后娘娘，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现在您这又是怎么了？”周妈妈不解问道，“难道是察觉到华阳公主有些话说的不对？”
张氏却是摇了摇头，道：“本位只是在想，事情是不是真的如薛丽妃所说，未央真的是从四岁那年就知道了害死她母亲的人是本位……”
周妈妈微怔，随即便立时道：“从四岁开始？不像啊！当时华阳公主有多粘着皇后娘娘您，咱们都是看在眼里头的。若是当时华阳公主就知道了害死左侧妃的是皇后娘娘，那么也就是说她四岁的时候就开始在皇后娘娘面前装着乖巧了？”
张氏听到这里，不由怔了一怔，随即却只能够露出一个苦笑：“周妈妈，本位在上头这么多年，看惯了人心，却没有想到这一次也被人耍了！”
“皇后娘娘您何出此言？”周妈妈却是更加不解，问道，“莫非当真是如老奴所说……”
“不。”张氏摇了摇头，冷哼一声，道，“这个薛氏，本位原本以为她是想要向本位投诚的，却没有想到她意在挑拨本位和华阳公主的关系。”
周妈妈却是更加不明白了：“但是挑拨您和华阳公主的关系，对薛氏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啊。”
张氏却是冷笑一声，道：“看起来的确是对她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周妈妈你不要忘记了，皇上对未央可是十分疼爱的。若是本位因为这件事情和未央起了什么芥蒂，甚至出手加害未央，你说皇上会怎么做？”
周妈妈顿时愣住了。
“如今他已经是皇上了，不需要再借助张家的力量了，若是在他心里未央的地位比本位重要的话，只怕本位连同本位身后的张家都会……”张氏分析到这里，不由感到齿冷，“这个薛氏，不仅仅是想要本位被皇上所厌弃，还想让本位背后的张家，万劫不复啊！”
周妈妈听到这里，顿时恍然：“是了，皇后娘娘。难怪老奴总是觉着这事情有些不对，原来这妖蛾子是出在了薛氏头上！若是皇后娘娘今天没有去见华阳公主，岂不是真的如了薛氏的心意了吗？”
张氏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可惜了，本位原本想着，若是未央真的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本位还想将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那样看待的。不过她既然知道了，那么本位又岂能够容她活着？”
“但是她现在不是即将要嫁到青州去了吗？”周妈妈却是开口道，“既然公主离开了京师，对皇后娘娘您的威胁也就没有了吧？”
张氏却是冷哼一声，道：“是啊，没有了威胁。但是那又如何呢？她终归是知道了，既然知道了，谁又能够保证她说的话句句属实，不是为了降低本位的警戒心呢？若是真的容她活在这个世上，到时候，只怕睡不好的是本位了啊……”
周妈妈本来还想劝劝，但是看着张氏冷厉下来的眼神，却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