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丝打断了他的话,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每天都要来看我?”
这一问使得福盈满脸通红,他结结巴巴地说:“因为……因为你好看。”
“那么,你愿不愿意和我玩一个游戏?”
福盈看着绿丝的脸,确定他方才听到的话不是幻觉,而的的确确是出自眼前这个女子之口,他慌忙点头,“愿意愿意,什么游戏都愿意。”
绿丝永远记得,她和红线在那所荒野上孤零零的小土屋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因为那一幕情景象征着他们的生命的诞生,与世人截然不同的出生方式。她看到师父左手掌上大片的鲜血,那血正顺着自己头上那根绿色丝线往上爬去。离苦老人在临终之前只是说明他们没有寿命,必须依靠向世人“借寿”的方式才能活下去,如果能够不断地遇到把寿命相赠的人,那么他们就能一直活下去,比生来拥有寿命的世人活得更加长久。只是有一点,师父并没有交待“借寿”的具体仪式,但绿丝知道她睁开眼睛时见到的那一幕应该就是。
绿丝伸出手在后脑勺那个位置摸索了一会儿,然后自密密黑发中拈出一根绿色丝线来,她看着福盈,缓缓说道:“把你的一只手掌刺破,再把这根绿色丝线的末端放在掌心鲜血中,然后对天发誓说你愿意把你的寿命赠送给我。”
“真是奇怪至极的游戏,这个游戏叫什么名字呀,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福盈满脸疑惑地问。
“是挺奇特的一个游戏。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福盈问道:“你真是跟别人非常不一样,而这个奇怪的游戏,又是从何而来?”
绿丝的脸望向密纹涌动的河水,“既然不愿意与我一起玩这个游戏,又何必多问?你快回到自己船上去吧,你看岸上那个女子正等着你。”
福盈回过头去,果然看到了露华的身影,他站起来又跃向自己的小船,听到绿丝在身后说:“你是第九百四十二个被我叫上船来的人,也是第九百四十二个拒绝与我一起玩那个游戏的人。”
福盈心想,“如此莫名其妙的事情,也能称之为游戏吗?”他上了自己的小船,一边摇桨把船靠向露华所站的岸边,一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绿丝,只见她又平躺在小船上,一缕长发垂进河水里,嘴里似乎在喃喃自语,“什么时候,才能够遇到那个人呢?”
这句话使得福盈心里激起一阵阵涟漪,他兀自回味着她的那些话,心里猜测着她的用意:也许是她为了在茫茫人海中择一个相伴到老的人,而设置了这样一个奇特的游戏,但绝大部分的人都只是觊觎她的美貌,所以被层层筛选了出去。他甚至暗自思忖着,是不是自己同意与她一起玩那个游戏,就能成为那个唯一被选中的人?
“磨磨蹭蹭干什么?快点把船靠岸!”福盈一抬头,看到露华站在那里,正大着嗓门非常不耐烦地朝自己喊着。
福盈自小就有点怕她,于是赶紧把船靠了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你还知道自己是那个家里的人啊?”露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见他没有说话,像是不敢询问的样子,她接着说了下去,“雍和哥哥出门十几天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刚刚准备和淅伯伯一起去买米买盐,却发现没剩下多少钱了。你今天摆渡的钱呢?”
福盈把腰间的钱袋解下来递给她,露华抖了抖,“才这么一点啊?你是不是整天都在想着怎样去接近那个美人,而忘记了自己的正事啊?”
福盈抓了抓脑袋,“你也知道,现在冬季还未过去,这界河之岸虽然气温已如春天般暖和,但其它地方毕竟寒冷,人们愿意出门的少,渡河的人也少。”
露华瞥了他一眼,“现在我们的身份成了摆渡人,不比从前铸剑师时来钱多,家里钱财也变得拮据了,哥哥非常忙,一直以来家里的生活都是靠他支撑着,你如今也已长大,如果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就应该帮着哥哥分担一些事情。”
“我知道了。”福盈低声答道,想了想,他又说:“要不现在我和你一起去买米买盐吧,反正你又背不动米,免得等下你还要回家去找淅伯伯。”
露华一笑,“这还差不多,走吧。”
因为挨了露华这一顿软硬兼施的训斥,接下来的十多天里,福盈老实多了,他没有再刻意制造与绿丝的小船接近的机会,但还是会忍不住在无数的船只中寻找她的身影,就那样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她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孤独,她与任何人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她与谁谈笑或者相偎。福盈又想起了十几天以前他从她的船上回来时,她仰面躺在船上的那句自言自语,“什么时候,才能够遇到那个人呢?”想到这里的时候,福盈的小船正好与绿丝的小船擦肩而过,他们的船上刚好都没有客人,四周皆是熙熙攘攘的船夫和客人,天上有明媚的阳光洒满河面,福盈朝她喊道,“绿丝姑娘。”
绿丝惊讶地回过头来,她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因为是他喊她的名字,如果他有什么事情,他一定会接着往下说的,不需要她再询问。一个性格孤僻的人,总是不愿意主动与人攀谈。福盈见她没有说话,突然起身来,在她的小船即将擦着他的小船远去时,一跃跳上了她的小船,船身摇晃了几下,渐渐平稳下来。她的表情更惊讶了,“你是谁?到我的船上来干什么?”
就在十几天前,她还兴致盎然地邀请他去她的船上与她一共游戏,才没有过多久,她便忘记了。如果不是因为她极其善忘,就是因为与她相遇的人太多,多得让她无法一一记清楚。福盈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他还是露出一个笑容来,“你说过的啊,我是第九百四十二个被你叫上船来的人啊。现在我又上你的船了,那么我该算是第九百四十二个人,还是第九百四十三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