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路,西风扬,瀚海沙,那是她的故国。
重生后的明煜依旧如以前一样,做什么都一板一眼,她想带他看自己的故国,看琅琊的风花雪月、山村野景,想听到他的笑声,就像自己每次待在他身边都会止不住笑意。可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只顾巫师大人那些奇怪的符咒,只顾战场上的淋漓鲜血,可是没关系,她知道他心里一定有她。
这就够了。
可是他死了。在她的身体正努力从小女孩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的时候,死了。
她哭了很久,就像小女孩哭一样,哇哇大叫,鼻涕眼泪齐流。
她想去找那人报仇,可是有人保护那个少女,就像明煜总是保护她一样,连神色都是一模一样,坚定而快乐。
也许那个男子说的对,明煜一点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而她,还不够爱他。
脚步停下,那时开得妖艳的赤焰花,如今也是炽热地开着,这种花永远也不会谢,就像琅琊的魂魄从来就不会死,只是忘掉前尘往事,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血雾弥漫的未名湖,成千上万的转生的魂魄要么伏在湖底等待,要么等到了对的时候从这里涌出。
战神并没有死,只是从血雨腥风的战场上消失,留下了属于他一个人的传说。
她轻轻坐下来,她的心,离他那么近,泥土混着红色湖水的清香扑面而来。雨似停未停,一丝丝地飘落在世间,在周围的湖水中,仿佛这细细的雨丝也是红的,从苍穹中软软地洒下。
她不够爱,那就在绵长的时光的折磨里越来越爱吧。
她在等,等未名湖之下的那个人来,结束自己的痛苦,也是在偿还。
这是她自己安排的宿命。
如果那人一生不来,她就等一生。
“怪不得从未见你用身上的佩剑,原来这身体的原主人,是擅长箭术的。”这是我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眼波一转,径直看向不远处的炉灶,多日熬药灶台竟也被草药熏得青碧。
“你救了我一命。”
“其实那天我来为你送行了,只是你没有看见我。”
“此番征战即将大功告成。”
“颜儿,我知道你想完成你身体原宿主的愿望,所以我让你走,想让你快乐,可是现在你快不快乐我也不想管了,我只要你活着。”
我愣了愣。
“紫陌,京城局势需你坐镇,明日你便启程。”
时光仿佛在此凝固。
“好。”
那只本是用来书写王朝风云的手端起床边的药碗,像平常一般的走了出去,青色衣袂似乎不曾飘动,静静地垂着,静止了一片山间流动的泉。
我的心似乎颤了颤,然后很快恢复平静。
第二日清晨,天才刚刚破晓,青衫男子如一朵云一样飘向马背,微微的熹光覆盖在谪仙似飘逸的投影。
“这个给你。”男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背囊掏出一样东西来,精致的短剑赫然躺在他手心,红宝石闪着暮鼓的光。
“这把剑,叫平安。”平安两字从他口中说出,仿佛一朵白云滞留高山,停歇不动。
我拿着手中的剑,本似雾如梦的容颜却带着难解的苍茫,我向远处看了一眼,开口道:“这把剑原本的主人呢?”
“她去等人了。”
桃姬,不知你可等到了那个人?
紫陌突然一笑,挥起马鞭,逐渐消失于我的视野。
消融于夕阳的背影有种极为动人的气韵,仿佛天地间的苍茫与高旷同时汇聚于他一人身上,宛如北溟茫茫,宛如青山苍苍。
缥缈黄河风渐远,
熙熙攘攘涛声。
烽烟四起举刀兵。
七雄何乱战,
五霸枉纷争。
常叹古今离与合,
宽心且慰平生。
青松明月总关情。
莫如歌一曲,
再借酒三行。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真正的战争开始了。
千琅采用声东击西、避实就虚战术,集结船只,佯作由离关渡河,主力却直奔离关上游百余里处的日落城,乘琅琊军无备,迅速渡过结苍河,直捣琅琊军后方重镇四方城。
西舒夜率军迎战,并急调洛蒲之兵南下救援。
剑虹惊心,烽火连天。
旌旗日落,寒夜无眠。
四方城上的男子白色狼牙耳钉在烈日下熠熠闪光。
城下,血色暗铁衣,鬼面将军拂鞘,青锋映日。
西舒夜宽大的丝袖高高扬起,再以闪电之势狠厉落下。边声连角,弓弩银箭,齐齐射向那张在烈日下紫得令人眩晕的鬼面。
一片银甲中冲出一个骄阳似的少年,驰疆纵马,枪指城上。
碧眸中,七重连营祭风火。
城上连接的木绳瞬时火起,火光如利剑一举摧毁西舒夜笑得放肆的脸。
五月,天朝将领罗逸在四方城西南击败救援的琅琊军,并俘获琅琊将安达,袭占四方城。西舒夜率败军西奔月阳城,背影黑发狂放。
青树白骨没夏草,两位少年驰疆纵马与共,佐酒倾情。
我翻身下马,拿出随身水囊走到清澈得一望到底的结苍河。
随即下马的千琅大方地坐在正值蔓延的青草上,阳光暖暖地照在他身上。
“你觉得这仗几时能结束?”喑哑的声音响起,傲气的眉却是一丝都不动。
“将军不认为这一路打得太顺利?”我翻开紫色鬼面,露出一张白皙小脸,在多日征战下,这具身体的眉眼已有隐约长开的美丽。
“胜败乃兵家常事。”千琅也扯开随身水囊,径直举高往口中灌,晶亮的水花透着明晃晃的太阳光。
远处漠上孤烟袅袅,此处长河安止。
“生命原本是一场赌博,我们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决定是对是错。”我顺着一望无垠的草原看向远方。
“可是,我们必须先决定承受我们的错,才不会后悔自己前一刻的选择。”
这样即便是输了,也输得安心,输得不害怕,也能在黑暗中继续向前走,不回头。
眼神如蔓,蛰伏于末。
“你现在这个样子,跟你娘完全不像。”
哪里不像?我正想发问,突然有一片影子罩在我眼前,然后有双不粗却结实的少年的臂侧身紧紧抱住我,耳边有人在低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