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慕染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快步走出了房间。
很快，大门处传来一声响动，我知道他是带着那个时小颜出去了。
刚刚明朗起来的心情再一次跌入低谷，虽然我一直勉强保持着微笑，但心里却是苦涩的。这种苦涩躲不过我妈的眼睛，她不管在忙着什么，都会时不时地看我一眼，很担心的样子。
阳阳俨然把他妹妹当成了玩具，几乎对她寸步不离。
很难想象，一个刚刚四岁的孩子，居然会无师自通地给二宝换尿片，然后踮着脚喂水给她喝。他们在一起的画面简直要把我暖哭了，我愣愣地看着，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杜文秀出现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黑了。
她的脸上很难得地挂着微笑，我有一刹那的恍神，竟然开始怀疑，她根本就不是原来的那个杜文秀。
“梦琪，一定要调养好自己的身体，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操心！”杜文秀走到我的床边，低头拉住了我的手，轻轻地摩挲着。
我觉得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手上仿佛被所了无数根针，刺痒难耐，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排斥。
不就是演戏吗？谁不会啊？
杜文秀和我妈闲聊着，我事不关已地靠在床头休息。尽管心里有点儿乱，但我还是看到杜文秀带来的那个佣人有一个很奇怪的小动作。她把孩子从我妈手里接过去，低头哄着，但是转身的功夫我发现她的手有一个扬起的动作，很快，宝宝“哇”的一声哭了，撕心裂肺的。
“可能是尿了吧？”
那个佣人的右手放在了口袋里，然后假装紧张地把她放回到婴儿床上。
“闪开，不要动我妹妹！”阳阳突然冲过来，挡住了那个佣人。
我能看得出来阳阳的眼睛像是马上要喷出火来，不过他攥紧拳头努力地强忍着。
杜文秀睨了我一眼，尴尬地笑了笑：“宝宝的脾气还真是大啊，陌生人抱一下就这么大反应！”
我掀了掀唇角，不置可否，我妈显然想念了她的话，点头表示同意。
“对了，梦琪，有一件事一直想和你商量，阳阳这个名字要改一改，我那天去幼儿园看他，老师居然叫他苏博阳！怎么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不肯把姓改回来呢？还有二宝，到现在了也没有起名字，这么大的事你这个当妈的怎么也不多上点心呢？”杜文秀的口才真是了得，虽然极力掩饰，但口气里的怨愤还是分分钟钟表露无遗。
不过和以前相比，她还是给我了很大的面子。
“这个事怪我，是我给忽略了！两个孩子都是夜家的，自然都是姓夜的。二宝的名字嘛，还是由你来起吧，你是大家闺秀，文化程度高！”我妈说。
她倒不是刻意奉承，事实的确是如此。
我一直没有给儿子改名字，是因为好几次和他商量他都不同意。他觉得我把他带大不容易，坚持要姓我的姓，所以这件事一拖就拖到了现在。既然杜文秀已经摆到桌面上谈了，我们就不能再继续忽视下去了。阳阳张了张嘴准备说话，我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就闭上了嘴。
“博阳这个名字不好听，不够大气！我和天华商量了一下，叫夜君灏怎么样？”杜文秀的眼神亮了亮，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把名字一笔一划地写上，然后递到我妈的手里，笑眯眯地等着她的回应。
我妈的嘴唇颤了颤，别说她了，连我都觉得舍不得。虽然这个博阳这个名字普通了一点儿，但也是我用心起的，都叫了四年，突然一下子要换掉，肯定心里是过不去的。
“等慕染回来跟他商量一下再定吧！”我们母子彼此对视了一下，然后我妈先开口了。
“二宝呢？您想好名字了吗？”我紧接着问。
杜文秀干笑了几声，明显有点尴尬。她的目光有点儿飘忽不定，轻描淡写地说：“是个女孩，随便起一个就是了，叫君君或者君笑之类的，都可以！如果叫了一阵子觉得不好听，再改也不迟的！”
凭着我对杜文秀的立刻，几乎立刻就猜出了她的用意。
虽然我妈一向宽容，但杜文秀说得这么随便，着实让她心里不舒服。她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了许多，她“腾”地站起身，走到婴儿床边去逗孩子玩了。
“在我心里，儿子和女儿都一样！都是宝贝！”我妈拉住二宝的手，满脸慈爱。
因为背对着我妈，杜文秀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她撇撇嘴，一脸鄙夷的样子。我看到在眼里，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我现在还在坐月子，不想动气，就算是要算帐也要等到坐完月子以后。我和杜文秀之间的争斗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会成为以后我生活的大部分内容，所以我不介意再忍几天。
人总是要成长的，虽然有时候成长的代价大了一些，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明显比过去强太多了。现在遇到什么样的问题，我都能看得很淡。就像眼前的杜文秀，不管从她嘴里说出什么话来，我都能笑着听到耳朵里。
“妈，我听你的！”我笑了笑，淡淡地说。
她一定知道我说的这个话是言不由衷的，可是她又说不出来什么别的。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我心里暗爽。
杜文秀觉得在这儿呆下去也是寡淡无味，讪讪地走了。
我妈跟着佣人出去采买二宝的生活用品时，我把阳阳叫到了身边。
“阳阳，你看到了什么？”我皱眉，很认真地问。
其实我已经猜出来了，只是想得到更进一步的印证而已。而阳阳虽然目光一直在二宝的身上，可是我相信他的余光能看到点儿什么，起码比我看到的要多。
阳阳四下看看，很谨慎的样子，然后他跳上、床在我耳边压低了小嗓门说：“我看到老妖婆带来的那个女人偷偷地揪了妹妹几根头发，她才哭的！我怕说出来外婆会伤心，到时候弄得大家都不好看，所以只好委屈妹妹……”
阳阳说话都带了哭腔，说不下去了。
原来，他一直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说而已。原来，真正内心强大的人不是我，而是阳阳！他还这么小，就要看到人心最丑恶的一面。
“因为那个老妖婆要带着妹妹的头发去一个地方，她怀疑……”我喃喃地自言自语着，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捂住了嘴巴。
阳阳嘴角扯起一丝笑意：“她怀疑妹妹不是夜慕染生的！”
我真是要为阳阳的智慧伸出大拇指了，他果然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心思深沉，智商极高，所以夜慕染才想到让他去夜氏集团跟他学做生意。原来，遗传是这么奇妙，我心底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拥有这样一个儿子，哪一个做母亲的会不骄傲呢？
孩子还这么小就要面临这个世界的丑陋，我原来以为杜文秀说的是气话，没想到她还真的这么做了。她以为她年轻的时候红杏出墙，别人也会像她一样吗？还是她神经病似地怀疑历史会在我身上重演呢？
客厅里有动静，我想一定是夜慕染回来了！可是，听上去他的脚步有点儿沉重，而且越来越远，很快就听不到了，应该是去书房了。
二宝已经睡着了，她举着两只胖胖小手，小嘴不时地蠕动两小，无比香甜的样子。远远地看上去，她就像一个粉粉的小青蛙，可爱至极。
现在，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想想自己过去经历的种种，突然觉得一切都是这么值得。
夜慕染请来的月嫂来报到了，她带着孩子搬到了婴儿房，房间里突然变得清静下来。因为产后恶露还是时有时无，屋子里总飘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所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睡这里。临近午夜了我还没有丝毫睡意，不远处，躺在单人床上的佣人已经睡着了。
“李姐，李姐！”我叫了两声，她立刻就睁开眼坐了起来。
“少奶奶，你要干什么？”她快步走到我身边，笑着低声问。
“我想下床走一走，在床上躺着好累啊！”我说。
“那可不行，您生孩子的时候受了那么多苦，现在天气也有点儿凉，万一着凉了，我可是担待不起的！”李姐有点儿着急，她按住我的胳膊，生怕我不听她的话翻身下床。
她腾出来的那只手把一个枕头掖到了我的身后，然后扶着我靠着床头坐起来。
“如果您睡不着，我就陪您聊聊天！”李姐努力地忍着哈欠，温和地说。
我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转过头来的时候突然幽幽地开口：“那个时小颜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闹到家里来？”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夜慕染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明明都生活在这栋别墅里，还要打电话给他问这个事情吗？想想都觉得滑稽。
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容易卸下心房，李姐这几天一直在照顾我，忙进忙出的，我不相信她真的一点儿都不知情。现在就看她愿不愿意跟我说了，我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好奇心已经达到了一个遥不可及的高度。
“这个……”李姐低下头，眼神变得慌乱。
即使她逆着月光，我还是依稀能看到她额角冒出来的冷汗。她现在很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连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