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儿被吓住了,直到夜天拖着杜文秀走出好几步,我才缓过神来,小跑着一路跟了过去。
这时候,马路上空荡荡的,一辆车都没有。我和夜天华都在拼命地把杜文秀往自己的方向拉,很快,我就有点儿支撑不住了。夜天华被愤怒的情绪包裹着,简直是疯了。他毕竟是男人,趁着我不注意,弯腰把杜文秀扛到了肩上。
不好,马路对面就是栏杆,而栏杆后面就是一条人工河。
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夜天华丝毫都没有被影响,他脚下生风,箭一样冲了过去。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脑海里立刻就出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因为,我父亲就是被人推下了河死掉的。虽然我恨他,可他毕竟是我的至亲,每每想到他的死都会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杜文秀被夜天华抛下去,绝对不能!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咬牙关,猛地跑过去再一次拉住了夜天华的胳膊。我抓得死死的,他试了一下没有成功,这才被迫停下来。雨越下越大,我们很快被浇透了。此时的杜文秀吓得吱呀乱叫,她不停地拍打着夜天华的后背,像一个失控的精神病人。
如果她真的被扔下河,那就等于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夜天华一时气急一定不会救她,而我,根本就不会游泳,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拦住夜天华,不惜一切代价!
雨越下越大,我感觉到四肢都变得冰凉。夜天华已经来到栏杆旁边,要不是我抓住了他一只手,杜文秀早就被甩出去了。
不得不感叹,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为了护住杜文秀,我挥动拳头开始殴打夜天华。杜文秀急着挣脱,我们三个人就这样扭打在一起。夜天华被打得有点儿蒙,他居然抓住了我的一只脚,凭着蛮力把我掀出栏杆。耳边风声簌簌,我的身体悬空,然后急速下落,大概也就是用了两三秒……
头砸到冰凉的河面上,我感觉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颤动起来。来不及喊救命,甚至都来不及想想我死了以后我妈和孩子该怎么办,我就一头扎了进去。我的身体以感知的到的速度下坠,我听到周围有“咕嘟咕嘟”的声音传来,甚至,我隐约看到了我爸和我弟的影子……
没救了,恐怕这次,真的要……死了!
我还这么年轻,我妈老了,两个孩子又那么小,而且,夜慕染的解药都还没有给他。本来,他是有救的!但是,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断送了,在陷入虚无之前,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遗憾。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好像闻到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是什么呢?迟钝的大脑运转了好久,才慢慢确认,是来苏水的味道。我很想睁开眼睛,可是却不知道眼睛在哪里。难道这里是天堂吗?想到这里,又觉得有点儿可笑,天堂里不都是天使吗?怎么还会有医院里才有的来苏水味呢?
胃里一股热流慢慢地往上涌,撑不住了,很快,有湿湿的液体样的东西从嘴角溢出来。我剧烈地咳嗽,很快,我感知到了亮光,眼睛慢慢地睁开了。
周围的一切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我的手很热很热,下意识地把目光投过去,夜慕染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我的手。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他的眼圈很黑,连一向犀利敏锐的光芒都黯淡了,腮帮子上的胡茬反倒被映衬得特别明显。
他整个人看上去足足老了十岁,我忍不住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不是因为他的颓废,而是,他的眼眶居然湿润了。我们相处这么多久,我从来没有见他掉过一滴眼泪。他永远都是那么强硬,甚至有时候,我会怀疑他根本就只是一架精密运转的机器,冷血至极。
“我还活着吗?”我张开干裂的嘴唇,说话的声音比预想中小了很多很多。
因为我觉得一切都像是虚幻的,好像轻轻伸出手指一点,眼前的一切就会彻底消失。
那时候路上没有人,栏杆又那么高,就算我公公夜天华会游泳,也不一定有勇气跳下去救我吧。哦,不,万一呢,万一他跳下水救我,没有绳子,他也没有办法拖我上去啊。难道,难道我真的已经死了?可是,天堂里怎么会有夜慕染呢?
也许是被水泡傻了,他手心里的温度那么滚烫,我竟然会怀疑这个!
“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让张方和我父亲帮忙拽着绳子送我下去,你早就没命了!”夜慕染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满眼的宠溺。
我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不错,这样的表情确实是宠溺。他眼眶的湿润不过是一瞬间,快得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他说话的口气依旧生硬,好像我欠他很多钱一样。即使到现在,他还是在责怪我吗?
他的眉峰微微皱起,猛地甩开了我的手。
“妈妈她……”我的嗓子干得发疼,不过还是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医生说你很快会醒过来,她回家亲自给你煲汤去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夜慕染把“亲自”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迟钝的大脑经过调试,终于恢复了正常,我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这么多年来,和杜文秀和平相处早就成了奢望。我救她的时候根本不是为了讨好她,更没有想过她会不会对我的态度改观,只是出于本能而已。她会不会感激我,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当一个人的心伤透了的时候,便再也乐观不起来了。
夜慕染绕到病床的另外一侧,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听他说话的口气,我知道他在和我妈通话,自然是告诉她我醒过来了。我抬起左臂要电话,可是他并没有递过来的意思。
“她现在需要休息,明天再让她给你打电话吧!”夜慕染冷着脸挂掉了电话,看都没看我一眼。
“你是不是有病啊?听不到我的声音,我妈会不放心的!”我欠了欠身子想坐起来,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只好灰头土脸地重新躺下。
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干了,我觉得自己虚弱至极。
夜慕染倒了一杯热水给我,还特意用手背试了一下水温。看到我不方便喝,皱眉在床头柜上的袋子里抽出一根塑料管。看得出来,塑料管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只是干这样的活儿,他还有点儿不习惯,所以一张脸拉得老长。
“还是我自己来吧!”我感觉自己的嗓子快要冒火了,急得恨不得立刻伸手夺过来。
“躺着别动!”夜慕染突然怒了,说话的声音也越发冰冷。
他弯下腰,以一种极别扭的姿势把塑料管伸到我的嘴边,看我抻着脖子有点儿费劲,他又很认真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他的目光依旧冰冷,可我的心是暖的。
从来没有觉得温水这么好喝,我一口气把杯子里的喝完了。感觉嗓子好多了,整个人也清爽了许多。这时候肚子开始唱空城计了,不急气地咕噜咕噜响起来了。
夜慕染眉峰微挑,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吃货!”
“我昏迷几天了?”我冷冷地问。
“三天了。”他的语气依旧清淡。
“三天不吃东西,你试试?什么叫吃货?什么叫吃货?说你有病,你还真是病得不轻!马上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我没来由地想要发火,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你吗?”夜慕染咬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说完,果然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我的本意并不是赶他,其实我很想念他,甚至在失去意识之前还在想着他的病。我张了张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挽留的话。我一直在忍让在妥协,可他呢,简直是刀枪不入。也许我们之间会是旷日持久的一场冷战,我已经作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他打开门,低声说:“张嫂,李婶,人交给你们了,给我照顾好了!”
他的话一字不漏地落进我的耳朵,我顿时火气全无。原来,他是不肯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的。他还是在乎我的,不是吗?想到这里,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
这是不是代表,他愿意重新接受我了呢?
可是,我愉悦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第二天,我就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我的天,这个该死的夜慕染居然还是坚持和我离婚!
我身上湿掉的衣服在来医院以后就被脱了下来,下落不明。或许,那粒药丸早就随水融化了吧!好不容易得到那粒药,就这么被我莫名其妙地弄丢了。我想好了,出院以后再去找戴里克一趟,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都要再拿到一粒药丸,虽然我对于他是否愿意给我没有丝毫信息。
夜慕染露了一次面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每次听到门外有动静,都会不自觉地心头一喜,希望那个脚步是属于夜慕染的!明明很熟悉他的脚步声,可我还是宁愿相信是自己听错了,一定是他的,只是我没有听出来罢了!可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失望得非常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