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茶看着那张白纸,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那张白皙稚嫩的小脸,耳畔似乎还能听见他用着稚嫩的嗓音喊自己妈咪的模样。所有的怒意在那瞬间烟消云散,许久,缓缓移开眸光,缓缓垂下眼睑,朱唇紧抿成一条线,不语。
这样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自己却确实是小濯不想看见的。
而她也不想让这样的一个自己让他看到,感觉到。
更何况,他的情况跟其他同龄孩子相比较是很特殊。
因此,她更希望将最好,最干净东西的献给他。
让他通过另外一种方式体会这个世界的阳光和温暖。
这也算是她作为母亲力所能及的一点事了。
池申旭察觉到漠茶安静了下来,虽然没能看到她的表情,但是却多少知道刚刚自己写的那几个字让她想到了什么。无奈低叹一声,缓缓将手中的白纸放回去,缓缓握住她的手,长指与她的十指交缠,试图将自己的体温过度给她。
漠茶在感觉到手心处的温热时,瞳孔一紧,全身骤然变得紧绷,就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一动不动的坐在位置上。脑海中回想起裴尧与自己十指交缠的情景,心脏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脸上血色尽数褪去,后背一阵阵发凉,小脸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开,却被再度反握住,难以挣脱开。缓缓转过头去,看向池申旭,看着那张刚毅的脸庞,眸底寒光乍现,冷声说道。
“松手。”
池申旭对漠茶说的话置若罔闻,反而转过头望向窗外,明知看不见任何的东西,却还是望向窗外,五指却与她的渐渐分开,不再十指交缠,只是轻轻的牵着。心口因为她那过激的反应而微微抽痛着,清楚知道她还记得那些有关那个男人的事情,而他刚刚那个动作等于是踩到了她的雷区。
这么多年故去了,她还是没有将那个男人彻底放下。
不然怎么会对这个动作这么敏感。
他很想推开那扇心扉之门。
只可惜,她将门关得太紧,他进不去。
他很想将那个男人从她心里驱赶出去,却无能为力。
五年感情,他为她献出了自己的眼角膜,还是没能进入她的心。
要是她第一个遇上的人是他,那该有多好。
漠茶深深凝视池申旭那带着点点忧伤的侧脸,微眯着眼眸,眸底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转瞬即逝,恢复如常。疲惫感却渐渐席卷而来,缓缓转过头靠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胳膊,缓缓垂下眼睑,沉沉睡去。
睡梦中的漠茶只觉有人在轻轻的推着自己的胳膊,悠悠转转的醒来,转过头便看到池申旭那张熟悉的脸庞,看着他那唇角噙着一贯的温润笑意方才清醒过来,立刻坐直身体,整理下自己身上略显凌乱的身体,抿了抿唇,说道。
“是到了吗。”
池申旭闻言,微微颔首,敏锐的听到了那凌乱的脚步声,唇角微勾,牵着漠茶的手往出口走去。
漠茶微眯着眼眸,抢先一步,走在池申旭的身边,眼角余光观察着他的脚下,不时提醒他脚下的阶梯以及前面的道路。
裴尧跟在他们身后,深邃如潭的眼眸紧锁前面两人,看着那白发苍苍的老人搀扶着一个年轻男人,画面不免觉得有点奇怪。犀利眸光落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迟迟没有移开,看着她那眼神不似老人那般浑浊,反而炯炯有神,这让他心里多了一丝怀疑。
漠茶牵着池申旭的手边走着眼角余光不时瞟了眼跟在他们身后的裴尧,见他一直在看着自己,似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眸光一凛,移开眸光,缓缓攥紧池申旭的手,不慌不乱的走下飞机,往机场门口的方向走去,
池申旭隐隐觉察到漠茶步伐的加快,似在躲避什么人一样,而且,从刚刚开始,总觉得身后一直有人跟着他们。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没有多问别的,配合她的步伐加快了速度,耳朵却时刻听着那身后那沉闷的脚步声。
裴尧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远的背影,微眯着眼眸,眸色一沉,在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两人果真有问题。看着那两人渐渐走进人群,心里一惊,紧忙加快脚下的步伐,步伐猛地加快,小跑着与人擦肩而过,眸光却紧锁那两人,生怕跟丢了。
漠茶两人刚走出机场,一辆红色的跑车便停靠在路边,眸光紧锁那辆熟悉至极的轿车,瞳孔骤然一阵紧缩,缓缓停下脚步。蓦地想起什么,继续牵着池申旭的手往跑车跑去,打开车门后,立刻将他塞进车内,随后紧随其后坐进车内,对着前面开车的Selina冷声说道。
“开车。”
Selina闻言,微微颔首,猛踩油门,跑车以闪电般的速度往马路深处行驶而去,不过瞬间便消失在道路。,只留下一排尾气。
裴尧气喘吁吁的赶到马路旁,看着那辆车远去的方向,微眯着眼眸,眸底燃烧着烈焰,铁青着一张脸,暗暗咬紧牙根,一团怒火在胸口燃烧着。庆幸在跑车即将远去之前,看了眼车牌号,只要知道车牌号,想要知道那两人的身份已不是难事。
他很肯定,这两人就是之前一直跟踪他的那两个人。
因为那张苍老的面孔,他根本就没有看过,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那个盲人。
待呼吸平稳了,裴尧缓缓拿出手机,拨通了连译的电话,接通后,冷声说道。
“给我立刻查清KS25761的车主是谁,十分钟后立刻给我回复。”
话音落下后,裴尧立刻掐断电话,眸光缓缓移开,在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冷声报出自己居住的酒店的地址。眸光望向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美丽景色,却无心欣赏,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苍老的面孔,不知为何,一种异样感萦绕在心口,挥之不散。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填补了那块空缺。
那个人给他的感觉……
怎么觉得跟茶茶一样。
刚刚跟在他们身后的时候,隐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雅气息。
那是独属茶茶身上的气息。
全世界只有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是他多疑了吧。
那是一个老人啊,怎么可能跟茶茶扯上关系。
而且,就算是她,她也不可能忽视自己的。
这些猜测就等连译的回复才来下结论吧。
红色跑车内,漠茶的眸光落在副驾驶室上坐着的那个小男孩身上,隐隐看到了他戴在脸上的眼罩,眸底微不可察的闪过一抹浅浅的笑意。随即,转瞬即逝,眸光落在驾驶室上开车的Selina,眸光一凛,脸色逐渐转冷,宛若三九寒冰的语气从喉间溢出。
“你怎么在这,还带上了小濯。”
Selina闻言,透过后视镜看着漠茶那张面罩寒霜的小脸,抱歉的微微颔首,眼角余光瞟了眼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漠苍濯,用着一口别扭的中文说道。
“是小少爷担心您的安全,命令我前来接送您的。”
池申旭闻言,转过头,将Selina说的话通过手语的形式翻译给漠茶。
漠茶看着池申旭的动作,瞳孔骤然一阵紧缩,眼眶渐渐泛红,眸底蒙上一层水雾,一行清泪沿着眼角缓缓滑落而下,泪湿脸颊,泪水滑进唇角,品尝到了泪水的甘甜,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那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她的濯濯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危了吗。
她的濯濯竟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长大了。
长大到令自己觉得他能够独当一面了。
她这么多年的精心照顾,他是感觉得到的是吗。
她的濯濯啊。
五年了,每次看着他那双目失明的模样,心就好痛。
五年前,因为那场爆炸,她虽然保住了性命。
可是,腹中的胎儿因为太小,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才两个月大小的他,必须强行从她的体内取出。
当她恍恍惚惚的看着那小小的胎儿,在手术床上当场哭了。
就在她以为孩子死了那一刻,却听到了细如蚊声的婴孩啼哭声。
很小声,不仔细听是完全听不出的。
那时候就连护士和主刀的池申旭都觉得震惊。
两个月大的胎儿竟然会发出啼哭声。
这真的是觉无仅有的事情。
那时候,她便觉得,这是上天对她的眷顾。
不会再夺走她的听力之后再夺走她唯一的骨肉。
不过,他也因为器官发育不完全的原因当天被送进保温室。
却不想,才过了几个小时,被送进了手术室,接受了一场手术治疗。
而现在,他已经五岁了,却因为眼角膜还没有生出来便失明了。
就连半只耳朵也失聪,还被诊断患有心脏病。
从池申旭口中得知这一切的她只觉晴天霹雳般,当场愣住了。
没有想到她的孩子竟然遭受了那么多痛苦。
那一刻,心脏正在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的孩子从一出生开始就面临了生死难关。
最终,都是一次次脱险,坚强的活到了现在。
真的是很难得,感谢上天对这个孩子还算仁慈。
医生说过,这个孩子的存活时间只能维持到十八岁那年。
因为那年,正好是心脏所能坚持的最后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