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一行回到职介所后不久，老林和李所长在餐馆吃饭也回来了。他听完柳絮她们吃饭的遭遇后，不但没有安慰她们，反而埋怨她们不该跑到夜市上去吃饭：“你们都是第一次到武汉来，干嘛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吃饭？那个地方很乱，这么多女孩子去那里不安全，万一被人骗走了一，两个怎么办？”
“有人骗女孩子吗？”同行的小玲问道。
“当然了，城里有很多骗子，专门骗女孩子，我是为你们的安全担心。”老林责怪道。
“骗女孩子干嘛？”小玲又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那个时候不只是小玲不懂，柳絮也不懂。她们从小在农村长大，除了偶尔听说有人偷稻子外，从来没有听说过骗女孩子，她也很想知道答案。
老林并没有告诉她们答案，只是说道：“这个问题嘛，过几年你们长大了就知道为什么。”
“哈哈哈，她们还小，不知道社会有多复杂。”小王笑道。
“唉”老林叹了一口气。
“刚才是我带她们去的，我以前在武汉呆过，对那里比较熟，想带她们去那里玩玩，谁知道会碰上这样的事。”小王向老林解释道。
“如果你一个人去当然没事，这些女孩都是第一次来，你要为她们的安全考虑。”老林埋怨道。
“这次是我大意了，以后会让她们小心点。”
“你们几个女生记住，晚上千万不要一个人出门。如果实在要买东西，也要结伴外出，不要走太远，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搭讪，知道吗？”老林向柳絮她们叮嘱道。
“知道了。”
柳絮心里很纳闷，难道满心期待的城市生活有这么可怕吗？她们从小在农村长大，从没有这种顾虑。在农村，晚上随便什么时候出门都不用担心遇到坏人。刚到武汉，就被老林叮嘱这么多，难道城里的治安就这么乱吗？
晚上睡觉时，李所长派人向她们每人收了三块钱的住宿费，坐了一天的汽车，全身又脏又累，可是职介所却不能提供洗澡的地方，她们只得穿着脏衣服挤在那些破旧的台球桌上，度过了大城市生活的第一个夜晚。
柳絮心里忐忑不安，觉得那个夜晚特别漫长，不知道明天去绵纺厂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怀着复杂的心情她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她们起床后，简单吃了早餐，拎好行李后，李所长派一位长得像个男人婆的“洪小姐”带她们去期待中的那家工厂。
洪小姐让她们各交了三块钱，然后带着大家分乘几辆出租车，在武汉的大街小巷转了四十多分钟后，向汉阳偏僻的郊区驶去。
当出租车驶向汉阳某地破旧的街道时，柳絮的心就渐渐往下沉。环顾四周，街道两旁全是一些破旧不堪的矮房子，路面沆洼不平，还不如老家的乡间小路。柳絮心想，绵纺厂为什么会在这样破旧的地方呢？它到底是怎样的工厂呢？
就在柳絮思忖之时，出租车在一间破旧不堪的小厂前停了下来，洪小姐先下车，她向老林示意道：“就是这里。”
“哦”老林若有所思，他朝那家破旧的小厂看了一眼，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带来的十几位女孩。
看着眼前破旧矮小的厂房，柳絮的心凉到了脚底。这是一家只有三十多人的小纺织厂，一间破旧矮小的车间里，有二十多位女工在纺纱，旁边有一间破旧的屋子，就是她们的宿舍和食堂。宿舍门口堆满了垃圾，当时正值盛夏，气味十分难闻，同行的一位女伴差点吐了出来。
十几年后，当柳絮坐在东莞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回忆那段经历时，庆幸那时没有进那家破旧的小厂。如果她进了那家破旧的绵纺厂，日后就没有机会学习英语。因为她是在培训学校学习英语后，才有机会来东莞打工，到东莞后，命运才得以改变。
趁着老林和洪小姐去找工厂领导了，刘圆，柳絮和几位同伴开始发泄心中的不满：“我们交了150块钱，劳动局竟然给我们安排来这样破旧的小厂里上班，太气人了。”
“我们吃大亏了，这种破旧的小厂在武汉多的是，完全可以自己找工作。”小王的预言终于成了事实，他也在一旁发泄不满。
此时柳絮彻底明白，眼前这样一家破旧的小厂，肯定无法让她实现父母期待中，让她成为“城里人”的梦想。当时天气很热，可是她却感到凉心透。想到自己满怀希望而来，迎接她的却是这样残酷的现实。可是如果不进这家厂，以后将何去何从呢？
就在几位女孩议论纷纷之时，老林和洪小姐陪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过来，看样子他就是这家工厂的领导，中年男人看了几位女孩一眼，说道：“你们将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柳絮不解其意，随大家一起将手伸了出来。工厂领导认真地看了几位女孩的手指，指了指柳絮说道：“她的手指太粗，不要她。”
“什么？”柳絮吃了一惊，脱口问道：“不要我？”
“是的，我们工厂不要你。”工厂领导冷冷地说道：“你的手指太粗，我们工厂主要是以纺纱为主，手指纤细才会绕得快。”
柳絮小时候经常咳嗽，落下气管炎的毛病，才会导致手指关节粗大，她没有想到这样的小缺陷竟然阻碍了她的进厂之路。
虽然她对这家工厂有一万个不满，可是此次来武汉，她背负了全家人的重托，希望来这里上班，父母眼巴巴地盼望她成为城里人，可如今这家破厂竟然不要她。可想而知，这件事对她的打击该有多大。
“不能绕线，那麻烦你给她安排一份其它的工作吧。”老林向工厂领导恳求道。
“其它的工作也行”工厂领导傲慢地向旁边一间破旧的食堂挑了挑嘴巴，说道：“我们食堂需要一名洗菜工，如果她愿意，就去那里干吧，一个月40块。”
“什么？”这几句话简直像在柳絮脸上打了一记耳光，她感到心在滴血。那一刻，无数情绪交织在心头，失望，绝望，羞辱，无奈，痛苦？她自己也无法说清。
来武汉之前的满腔热情，到武汉后却落到如此下场。短短一天的时间，事情来了个逆转，反差之大，让她感到猝不及防。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刘圆见状，连忙上前安慰：“别哭了，这家工厂太破太旧，我也不想在这里干，我们一起走吧，说不定能找到其它的工作。”
老林见此情形，便征询小王和另外几位女孩，她们表示既然来了，就先干一段时间再作打算。
就这样，柳絮和家人满心期待的所谓“武汉绵纺厂”的工作彻底破灭了，现实击碎了她所幻想的成为“城里人”的梦想，那一刻柳絮感到欲哭无泪。
老林和洪小姐安顿后小王和那几位女孩后，带着柳絮和刘圆，拎着笨重的行李又折回了那家破旧的职介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