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欢身子是冷的,连她的呼吸都好像是冷的。
她机械的跟在时月后面,看着他背上高热不醒的厉以琛。
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她想道。那一针本该扎在言雪柔的身上,或者最坏也就是扎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最后背锅的却是厉以琛?
“言欢……”厉以琛在时月背上喃喃。
沈言欢身子一抖,急忙跑过去,颤颤道:“我在,我在的。”
沈言欢屏住呼吸等他说话,厉以琛却没了下文。
这酒店的走廊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她头重脚轻像踩着棉花,恍惚中她拉了拉宋戈的袖子,双眼无神道:“我是不是幻听了,我刚刚好像听到他叫我了。”
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宋戈忍不住叹了口气,“没幻听,他叫你了。之前那次枪伤进手术室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沈言欢鼻子一酸,泪眼模糊。
到了医院,厉以琛被推进了手术室,因为他被注射的是高纯度的毒品,神经系统和一些身体机能瞬间休克,高热不退。
沈言欢、时月和宋戈被挡在手术室外面,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
时月垂在身侧的双手瞬间成拳,他脸色铁青,转身往外走。
“时月!”宋戈急忙拉住他,“你去哪!”
“我去解决那个女人。”时月话里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阴冷,“她必须付出代价。”
“你冷静点!”宋戈把他推在墙上,死死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走,“现在还有什么事能比老厉更重要!不准去!待在这!”
“那我就什么也不做?”时月一把推开宋戈,双眼通红道。
宋戈被他推得踉跄好几步,心里也上来火了,“卧槽你吼有用么!能不能动动脑子!那女人什么时候解决不了!你特么急在这一时半刻!”
时月一拳捣在墙上,“该死!”
宋戈一手叉腰,一手扶额,喘着粗气扭过头去,也是一脸急躁。
沈言欢抱臂蹲在地上,礼服长裙的下摆已经沾了灰,她怔怔看着自己手背上那滴干涸的血,干裂的嘴唇贴上去。
一直到凌晨,手术室的等才灭掉,厉以琛被推出来,脸色依然是反常的发红。
“哪位是病人家属?”医生摘下口罩问道。
“我是!”
“我是!”
“我是!”
三人都抢上前去,医生疑惑的望着他们。
“我是他太太,”沈言欢白着脸抓住医生的袖子,瞪大眼睛问,“我先生怎么样了?他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医生遗憾道,“如果72小时之内他醒不了,那就……”
“那就怎么样!”沈言欢身子晃了晃,急切的追问道。
“那他可能就醒不来了。”医生抱歉的摇摇头。
“你什么意思!”时月冲上去揪住医生的领子,“你再咒他一下试试!”
“时月!”宋戈急忙拉下他的手,挡在他和医生中间,“抱歉医生,您刚才说醒不了是什么意思?”
医生也很理解家属的激动情绪,并没有责怪时月,他解释道:“厉先生的中枢神经损害得非常严重,另外心脏功能出现衰竭,如果他不能及时醒过来,那么最乐观的估计就是植物人。太太,你要有心理准备。”
“不不不!”沈言欢像是触电一样后退几步,“他会醒的!”
医生叹了口气,让人把厉以琛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他们不能随便进出病房,所以都隔着一层真空玻璃望着无菌病房里的厉以琛。他没了平日的霸道冷酷,就像一个会生病受伤的普通人一样,安静的躺在死神的镰刀下,做着无声的斗争。
然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在他身边喊沈言欢的名字,给他打气。
沈言欢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愿意听到她的名字。
在这样的煎熬和折磨中,新一天的太阳缓缓升起来。
有值班的护士来送早餐,沈言欢蹲麻了腿,艰难的扶着墙站起来,接过托盘,走到宋戈和时月跟前。
“你们吃点吧。”她声音听起来虽然虚弱,但很平静。
宋戈挠了挠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拿了一盒纯牛奶,“你也吃点吧,一晚上没合眼,再不吃饭,老厉没醒你自己先倒了。”
沈言欢点点头,机械的往嘴里塞了一个蛋挞,僵硬的咀嚼着,像是在啃树皮。
她把托盘递给时月,时月往旁边一挪,脸色还和昨晚一样铁青。
“时月……”沈言欢叫道,“吃点东西吧。”
“砰!”
时月一把打翻了托盘,上面的三明治、蛋挞和牛奶洒了沈言欢一身,那件昂贵的晚礼服立刻变成了大花脸。
“时月!”宋戈拉住他,怒目而视,“你疯了!”
“我疯了?我看是你被她迷疯了!”时月口不择言,指着病房里的厉以琛怒道,“要不是她,老板怎么会弄成这样!老板明明提醒她那女人在耍花招!她还蠢得去上当!那可是高纯度的LSD!老板就算醒了这辈子也离不开毒品了!你现在来护着她是安得什么心!”
“你有完没完!”宋戈吼他,“老厉这样,言欢心里就好受么!”
“言欢言欢!你叫得倒亲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起的什么心思!”
“老子特么起什么心思了!你给我说明白了!”
……
沈言欢恍若未闻,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蹲下去收拾一地狼藉,她低眉顺眼的时候总是特别的安静,瘦削的背影没来由让人心疼。
时月看见她就心烦,暴躁的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拖到重症监护病区外面,咬牙切齿道:“滚!”
沈言欢身子晃了晃,没有看他,抬脚缓慢的往病区里面走。
“你还嫌害老板不够么!”时月挡住她的去路,恶狠狠道。
沈言欢依旧不说话,时月挡住左边,她就往右边走,时月挡住右边,她就往左边走,但时月铁了心不让她靠近病房,一次又一次把她推出病区。
“时月你特么混蛋!”宋戈从后面冲上来,照着时月的左脸就是一拳,“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时月也疯了,跟他扭打起来。
沈言欢跌坐在地上,盘发从脑后掉下几缕,垂在她脸侧,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轻轻晃动,她手腕已经肿了,高跟鞋也踢掉了一只,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让我守着他吧,求你了。”
她虚弱的说着。
时月和宋戈像是被定格一样,保持着互殴的姿势。
“不需要!”时月挣脱宋戈的手,抬手就要打她。
“时月!”
愤怒的声音传来,一道橙色的身影跑过来,一把推开时月。
“打女人,垃圾!”孟小艾扶起沈言欢,瞪着时月,“有本事你连我一块打!这日子,不过了!”
“你!”时月死死攥着拳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值班的护士长火急火燎的跑过来,看见这打群架的架势也是一愣,随即冷了脸,“这里是医院,请你们保持安静!”
几人脸色变了变,噤了声。
孟小艾从自己那个超大的书包里拿出几件宽松的衣服,带着沈言欢去厕所换了衣服。
“别多想,厉以琛那么厉害,没这么容易倒下的。”孟小艾扶着沈言欢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轻声安慰她。
沈言欢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出去。”
孟小艾一愣,“言欢,你说什么?”
沈言欢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出去。”
孟小艾红了眼眶。
沈言欢捂着脸,眼泪啪嗒啪嗒的指缝掉下来,砸在牛仔裤上,变成一个一个深蓝的圆点。
“我好后悔,小艾,我好后悔……”
……
医生穿着无菌病服,准备进去给厉以琛换药。
他们四个人紧张的站起来,盯着病房里的情况。厉以琛还没有苏醒的迹象,任凭医生护士摆弄着。
医生出来的时候,免不了安慰他们一番。
宋戈还算他们当中比较清醒的,拉着医生问了点厉以琛的情况。
“嗯,嗯,”宋戈一边听一边答应,“还是那句话,只要保住他的命,其他的花销,我们都不在乎。”
医生带着护士走了,宋戈转头要看厉以琛的时候,突然瞥见那个小护士手里的吊针药袋,上面一片英文,他只瞧见几个英文缩写,眉头就皱起来。
沈言欢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厉以琛身上,谁也没发现宋戈眼里的疑惑。
当天下午,宋戈就制定了值班方案。
“咱们都在这熬着也不是办法,要不这样,咱们分分工,上午、下午、前半夜、后半夜各一个人,你们说呢?”宋戈问他们。
“我不累,”沈言欢忙表态,“我全天都可以守在这。”
宋戈叹气,“还说呢,这里面你体质最弱,你下午来吧。”
“我——”
“好了,我就当你们没意见了,那就这样——上午孟小艾,下午言欢,前半夜时月,后半夜我。”宋戈拍板,看了看表,“这就六点了,时月你先守着,我十二点来跟你换。”
时月没意见,他看了看孟小艾,想要嘱咐几句,但后者冷哼一声,扭过头去,“走,言欢,我跟你睡一起。”
知道她们不愿意离厉以琛太远,宋戈特地在特护病房区外订了两间普通病房,他们也省去了路上来回奔波。
时月一直睁着眼到十二点十分,宋戈才打着哈欠过来。
“行了,你歇会儿吧,剩下的我来。”
时月本想再待一会儿,宋戈不耐烦的把他轰走了。
宋戈坐在外面频繁的看表,等到凌晨一点,他悄悄的站起来,对着特护病房的密码锁一阵捣弄,终于破解了密码。
四下没人,宋戈一个闪身,进了特护病房。
厉以琛身边的各色仪器发着幽蓝的光,宋戈瞄了一眼,伸手关掉了其中的一个。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