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褚昭钺没有穿盔甲,穿的是一件奇怪的袍子,月夕公主揉了揉眼睛,只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他穿过。
又厚又鼓,平白将褚昭钺的身材扩大了不少,身子显得有些臃肿,而脑袋却是比较小,让人看了只觉好笑,可是在月夕公主眼中,世上没有比褚昭钺更帅气的男子。
“钺哥哥。”月夕公主欢快的跑上前去,本欲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可见着褚昭钺那黑沉沉的一张脸,终究不敢造次,将手轻轻放了下来,只是笑得妩媚:“钺哥哥,你终于想起要来探望我了。”
“月夕,你在玉泉关住了这么久,也玩够了,该回京城去了。”褚昭钺瞥了月夕公主一眼,声音淡淡:“你难道就没想过你母亲的心情?如妃娘娘此刻肯定是心急如焚的在找你。”
“哼,她才不会找我哪。”月夕公主撅了撅嘴,有些不高兴:“她一门心思就在我皇兄身上,只想着快些把我嫁掉,免得去烦她。”
“公主殿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娘娘也是为公主殿下你着想啊。”雷夫人站在旁边听着,有些觉得奇怪,这位七公主看起来也有十七八岁了,如何还不想嫁人?那位娘娘为女儿找门亲事,这不也是应当的么,怎么反而被她这般嫌弃。
“她哪里是为我着想?”听着这话,月夕公主有几分烦躁,脸拉长了几分:“夫人你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情,就不用替我母妃说好话了。”
这话说得很是不客气,雷夫人只觉得脸上被人扇了一记耳光,热辣辣的痛,她默默的退到了雷振兴后边,不敢再说话,唯恐又被月夕公主的话刺到——她也只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出发揣测宫里那位如妃娘娘而已,想来她应该没有月夕公主想的那样卑鄙不堪。
“月夕,借一步说话。”
褚昭钺有些生气,雷夫人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不说她对军中将士多有照顾,就是对他这个初来乍到的,也很是关心,雷府里有他一间房,经常去军营将他换下来的衣裳拿回来浆洗,每次送回来的时候,那些破了的地方已经缝补好,看不出一点痕迹。
月夕好歹也在人家府上住了这么多日,怎么样也得给人几分面子罢?这般不客气非但不能显示出她公主的身份,反而让人觉得她缺乏教养。褚昭钺望着欢欢喜喜跟着走了过来的月夕公主,心中暗道,今日自己非得替阿瑢好好教育月夕一番。
“钺哥哥!”月夕公主嘴角儿向上勾起,眉眼带笑,含情脉脉的望着褚昭钺,心中跟吃了蜜糖一般甜,果然自己没有做错,千里迢迢跑到边关,钺哥哥对自己的态度都变了许多,还将她单独喊到一旁说话。
“月夕,我这些话,是代你皇兄说的。”褚昭钺板起脸来,似乎结了一层寒霜,看得月夕公主心头一颤:“钺哥哥……”
“既然你喊我一声哥哥,你便该好好听着,今日这番话,是我早就想跟你说的了。”褚昭钺见着月夕公主忽然间露出胆怯之色,觉得自己有些过于严厉,于是将声音放缓和了些:“月夕,你身为皇室受宠的公主,身份高贵,又生得貌美如花,本该被万人仰视,捧在手心里敬着,可你自己的行为举止却将你这好身份给毁了,你知不知道?”
月夕公主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的望向褚昭钺:“钺哥哥,你在说什么?我的行为举止有哪些不妥当之处?”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为人处世上边有些不对?你骄横无状,对谁都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比如说你方才对雷夫人说话,那口气别人听了会觉得很舒服?”
“我……”月夕公主脸一红:“我贵为公主,如何能与一般人来拉家常一般的说话?自然要端出一副架子来,否则会让人看轻了我。”
她生在皇宫长在皇宫,宫里的宫女嬷嬷们对她都是恭恭敬敬,出得宫外,旁人见了她也都是自己便放低了三分身段,这般如此十七年下来,月夕公主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仿佛间旁人对她低三下四小心伺候都是应该的。
“你自己本来就贵不可言,为何要对旁人那般气焰滔天方才能显出你的金贵来?”褚昭钺叹息了一声:“你可知道有多少人表面上对你恭敬,背地里却是不屑,只觉得你过于矫揉造作,说话间失了分寸?”
月夕公主怔怔的站在那里,褚昭钺这些话入她耳中,犹如雷击,砰砰的响,她从来没有去想过别人的感受,素来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为所欲为,可褚昭钺这般一说,她忽然有所醒悟,或许自己是做得有些过分。
“钺哥哥,你是不是因着这些才不想与我说话,才想逃避我?”月夕公主抬起头来,眼中微微含泪:“若是因着这个原因,月夕可以改,月夕可以做到温柔贤淑,就如京城里那些大家闺秀一般。”
“月夕,你需要改一改你的行为举止,但不是为了我,”褚昭钺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回避这个问题,月夕入局太深,没有当头棒喝,她是会唤不醒的:“我不是因着这些才不想与你说话,你是阿瑢的妹妹,也等于是我的妹妹,我和你只有兄妹情义,没有半分男女之情,你必须要懂得这一点。”
一阵寒风刮了过来,枝头树叶沙沙作响,有几片轻飘飘的落了下来,正好落在月夕公主的脚边,枯黄的树叶就如那困倦的蝴蝶,疲乏的将翅膀展开,软趴趴的摊在了那里。
月夕公主低头,脚尖碾过了那几片叶子,她的心仿佛间也被人碾压过一般,顷刻间支离破碎成了好些片,稀里哗啦的声响过后,一地的碎片,闪闪的在发着亮,那是她心中的泪珠,多年以来从来没有掉下来过,这一次,却没有忍住,摔了下来,摔得四分五裂。
以前褚昭钺也曾跟她这般说过,她只当是在开玩笑,而今日见他郑重,便知这一切是真的,实实在在不能挽回。月夕公主站在那里,张开了嘴,吸溜进来一阵冷冽的寒气,一点点的沁入她的心脾,让她的一颗心也渐渐的冷了下来。
“钺哥哥,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就是不愿意接受我?”月夕公主抬起头来,眼中有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是不是因着我的身份,你才没想到要接纳我?若是不是皇室的公主,只是一个寻常女子,你会不会对我好一些?”
“月夕,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才好,你是金枝玉叶,你虽然外边看上去挺厉害,但其实内心很善良,你有自己的长处,就如蒙着灰尘的宝石一样,只要将上边的灰尘拂去,就会露出那熠熠光华。”褚昭钺盯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只是我却不是那个拂去你灰尘的人,我已经有了心悦之人,不会再用这样的目光去欣赏另外一个女子。”
月夕公主后退了一步,失神的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有了心悦之人?是谁?我认识否?”
“这个你无须知道,反正你记住,我与你,永远也只能是兄妹之间的那种情分,不会超过一丝一毫,你会有一个将你当成珍宝般捧在手心里的人,你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过了一些年以后,你会发现当年你的行动是那般可笑。”褚昭钺看着月夕那越来越红的眼圈,放轻柔了声音:“月夕,回去罢,别让你母妃和你皇兄为你担心。”
“钺哥哥……”
再也忍不住悲伤,眼眶里打着转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月夕公主哭了起来,开始还只是小声啜泣,过了一会儿便变成了嚎啕大哭。
她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她太伤心,没有办法忍住自己的悲伤,她必须用泪水去祭奠那无疾而终的感情,褚昭钺说得太坚决太清楚,她终于明白自己这辈子再也没了机会,从今日起,她便只能以妹妹的身份来与褚昭钺相处,若是想要跨出一步,很有可能褚昭钺就会翻脸无情,再也不会和她多说一句话。
“公主,公主!”容妆容画听得哭泣之声,赶紧从外边院子冲了进来,容妆拿出帕子给月夕公主拭泪,一边怒目而视褚昭钺:“褚大公子,你为何让我们家公主这般伤心?”
“今日伤过心,就是明日欢喜的代价。”褚昭钺很平静的看着月夕公主,心里没有一丝波动,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哭得再是梨花带雨,也引不起他的怜惜之情。
更何况他不能显现出一点点怜惜,否则月夕公主沿着这个攀了上来,只怕是甩都甩不掉了。
“月夕,哭够了以后去净个面,重新整理下妆容,你皇兄派过来的人已经到了玉泉关,有他们保护着你回去,肯定会一路顺风的。”
“钺哥哥……”月夕公主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影转身离去,眼泪珠子簌簌的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