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弘做事倒也有效率,中间隔了不几日就让顺昌去公主府后门送贴唤赵文出去相见,文夕到了玉器行时宋弘却没有在后门等。顺昌也觉得奇怪,以他家公子的性子,巴巴的让他去请,该准时出现在后门迎接才是。
文夕跟着顺昌走去前面店铺时才知道,难怪他一反常态,店里有一位清丽的大家小姐。鹅黄的曲裾,浅金色的衣缘。头发细致的绾了一些,用同样鹅黄的簪花别着,余下的黑发柔柔的垂到腰部,抹了蛋清护理过一般,黑亮黑亮的透着水光。
“孟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吗?”
那鹅黄美人摇摇头,柔柔的看过去一眼,笑了笑道:“若雨倒是想看看宋公子亲自雕琢的玉件。”
若愚,大智若愚嘛,看着心眼儿挺多!她家里人倒是挺会起名字。
文夕偏头低声问顺昌,“你家公子还亲手琢玉?”
顺昌耸肩自豪的笑笑,“那是,咱家公子出手的东西可是小有名气了。不过我家公子不做小件儿,先前练刀的时候用的都是石头,偶尔也有小件儿,我家公子都收箱底儿了。”
文夕一手抱胸,一手搁在另一臂上托着下巴,点点头道:“大手笔都有小癖好,可以理解。”
“公子说做东西要用心,做那小物件被谁家姑娘收了去,寓意不好。”
“是啊,被人翻出来难保会说他个私相授受。”
顺昌奇怪的瞄一眼文夕,摇摇头没再接话。
“那孟小姐倒是可以去二楼看看。”宋弘背对着她们,倒是还没有发现,只专心的把台面上的玉件收起来。
“那些上个头的,我要来作甚?”
文夕摇头咋舌,这绝对是明示了。看不出来,这呆子也能让小美人儿目光灼灼。也是,呆子有呆子的好处,放家里头安全,还不怕他花街柳巷的乱窜。绝对属于郎挣银子妾来花,花不完了妾藏着的五好丈夫。
宋弘点点头,“那孟小姐再挑挑,这些都是那些玉石师傅用心做出来的,其中有尚大师的手笔,做工细致。即使是黄豆大的玉件儿,也能做的纹理细腻,纤毫不省。”
文夕惋惜地摇头,见那美人看过来,还善意的笑了笑,美人儿立刻就像吹了凉风的海棠,娇羞的垂了头。
我的笑这么有杀伤力?文夕眯着眼睛琢磨,却听见宋弘笑着道:“赵公子来啦。”
“孟小姐您随意,孟先生是我恩师,您看上什么,他们定会给你优惠。我还有事,失陪。”
鹅黄美人儿点点头,接着又张张嘴欲言又止,宋弘却两步跨过来,连看都没看她。
真不懂怜香惜玉!
文夕瞥一眼宋弘,皱皱鼻子跟着他去了后院。见他脚步不似平时,倒似有些仓促,想着方才他们二人说话,好像并没有眼神交流,一时跟在身后笑得捂着肚子。
宋弘停住脚,回身见她咧着嘴笑,皱眉道:“你莫笑,我不是故意去前面。”
这两句话好像逻辑有点问题,文夕抬头看他,装模作样的打量了半天,耸肩笑着啧啧嘴道:“你害羞!天呐,你一个大男人竟然害羞!你说,你是不是不敢看她,是她长的太美了,还是你内心太猥琐?”
宋弘似是知道嘴上占不了便宜,张张嘴又停住,轻咳了一声道:“我没其他意思,只是……我寻了一处店面,本来是一家布商,一楼店铺二楼住家,只是有了织锦坊和云想容,这边生意就不好了。那个赵公子,我以后还叫你文夕弟如何?”
“不好不好。”文夕背着手摇头,文夕这名字太女气,被那个精瘦的老爷子听了去肯定得露馅。这么想着文夕一眯眼睛道:“听好啦,不准告诉你爷爷我的字,你以后叫我赵文好了。”
宋弘笑,一拱手像模像样的道:“文弟,这店面是买还是租?”
“那得先看看位置好不好。先租吧,要是生意做起来以后再买。”文夕想着上次一起去的醉仙楼,叹口气道:“低估你们的智慧是愚蠢的,不料一个醉仙楼都做到那般排场了。”
醉仙楼可算是一个集娱乐餐饮于一身的地方的,竟然还和平城最大的花楼联手,搞什么“一枝独秀”。吸引那么多公子哥在那里为了几个女人争论不休。
“醉仙楼有醉仙楼的好,仙客来有仙客来的好。有些商人谈生意,并不喜欢去那种地方。”
“这你就说错了。他们有包间呢,想要安静高雅,有;想要庸俗花哨,有;想要有人陪酒唱曲儿,还有。你说,我该怎么超过他们?”
宋弘摇头,“不见得都喜欢,也有人很不屑。有自己的特色就好。”
宋弘略微收拾了一下,领着文夕从前面出去,竟然见那个孟小姐还没走。不过已经买了东西,那店里伙计正在精心的包装。见宋弘出来,那伙计点头示意,孟小姐眼睛也波光潋滟的看过来,让文夕心底也忍不住赞了一声。
有人媚骨天成,偏又是大户人家名门闺秀。集魅惑与端庄于一身,比单纯的媚更入骨三分,她一个女人看着就忍不住赞一声。
“宋公子这是要出门吗?”
宋弘依旧垂着眼帘,拱手行了礼道:“与朋友还有事要谈,孟小姐随意。”说罢又是径自走了。
文夕走在宋弘后面做鬼脸,见他走出去老远还速度不减,跑了两步并肩走着,笑着道:“干嘛跑,人家还以为你害羞呢。你不是说你没那意思吗,没意思你还跑。你该大大方方的,她才会觉得你没意思。”
宋弘皱眉,“你不知道,孟先生与爷爷相好,说过一些……总之,不好多交谈。”
文夕在心里笑弯了腰,一本正经道:“真可惜,孟小姐要是能看上我就好了,多美一个人。”
宋弘不愿多谈,直接拐进了一家店面。文夕回头看了看,离宋家玉器行倒是不远。这下可方便了,他要是中午不想做饭,还能来蹭饭吃。不过不是有什么鉴宝之类的,嘿嘿,倒是可以合作,合作愉快嘛!
这家布行的生意不好也是有原因的,里面的布料看起来已经跟不上目前时兴的花色和面料了。也是,做生意就容易掉进这样的怪圈,越是囤积越是没资金进新货,然后就越是囤积。
店家老板年纪不小了,见宋弘进来笑着道:“上次宏小子你刚走不久陈家公子就来看店面了,你说在前头,也就没应下。可巧今儿个就来了,好歹给个准信儿。我这就准备搬到渝州去了。”
“都搬走了吗?”
“呵呵,小儿在那边谋了个差事,这生意也是可有可无,倒不如都过去,也能互相有个帮衬。”
文夕有些惊讶的看着和宋家玉器行有一拼的宽敞院子,唏嘘道:“这么大的院子,老伯也舍得出手。”
“祖上留下来的。”秦老伯笑着道:“也没什么说不得的,祖上贩盐,小赚过一笔。那时候平城可没这么大,还只是百十户人家。别说是这院子,这左右几户一开始都是家里的。后来官府禁私盐,转作了粮食,时运不济,恰遇三年大旱,我那爷爷就将粮食全捐了。再后来什么都做过,可是一次不如一次了,到我这手里,越发的不济了。好在吾儿志不在商,考取功名谋了个差。也罢,东边儿不亮西边儿亮,也算是祖上烧高香了,竟然出了个文官。”
文夕点头,“做官也好,老伯年纪也大了,再来回奔波也不妥,该享享清福了。您这院子,愿意卖?”
“卖了吧,反正以后也不准备经商了。”秦老伯倒是一丝可惜,满满的都是对儿子做官一事的自豪。
文夕回头看宋弘,宋弘点点头道:“有现银且打算长期做生意,还是买下来的好。”
“现银倒是不急。”秦老伯道:“院子不小,虽说生意不行了,可这院子还是值点银子的。先付点底金,等你生意有了起色周转过来了,再说其他的。”
文夕心里一喜, “这院子大伯准备卖什么价?”
秦老伯伸出两根手指头,“少说也得这个数,前日陈家公子也开口说要了,只因为宏小子提前说了一声这才留着的。”
文夕噎了噎,看着挺和蔼,出口还真露着商人的性子。也是,虽然败落了,先前那些年也不是白干的。
宋弘看看文夕,笑着道:“秦伯说的价钱倒是不算顶高,可是我这位朋友初涉这一行,并没有多少现银。”
“方才不是说,可以分开付的吗。”秦老伯依旧和蔼的笑。
文夕勾勾嘴角,“先看看院子再说吧。”
“院子没得说。”秦老伯亲自带着他们去了二楼,推开几扇窗道:“这房子可是十年前翻新过的,比宋家那商铺,只前后不差半年吧。”
宋弘点头,“算是一起了,秦老伯当初的大手笔,晚辈还以为是要重新做起。”
秦老伯笑着摇手,“做不来,这么多年,我倒是也看明白了。有人适合做生意,有人就适合做官,我这种呢,就适合二亩闲地,有吃有喝也就够了。”
“秦伯过谦了。”宋弘转而对文夕道:“文弟去看看后院,秦伯院子里有一处环绕整个院子的葡萄架,很多年了,我曾还在这里偷摘过葡萄。”
秦老伯捋着胡子笑,“没翻新之前,还是一处小葡萄架子,后来就规整成了大架子。别说,这院子里我最舍不得的,就是那环着院子的葡萄架。秋天的时候啊……可惜,吾儿也长大了,孙子也不在身边。呵呵,这不,紧忙就要赶过去。”
文夕隔着窗子往后面看了看,见那两个半月形的,宽敞又爬满藤蔓的葡萄架,心里喜欢的不得了。
宋弘看着文夕笑,“你下去看看,架子下面还有好东西。”
文夕点头笑,“不一起吗?老伯真是个懂生活的人。”
“你先去,我和秦伯再说几句话。”
文夕狐疑的看一眼宋弘,想了下率先下了楼。
秦老伯看着她下楼,笑着道:“你小子,倒是挺上心。”
“他是我朋友,初到平城,已是不易。”宋弘谦卑的拱手,“秦伯可否再便宜些?对他一个……普通人来说,价钱实在是有些高了。”
“好说,好说!”秦伯朗声笑,“这点面子还是要卖的,这回宋老头再不会心急了吧,呆孙儿也开窍了。”
宋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笑着答谢,先低价许了一块亲手雕琢的送子观音,这才细细的敲定了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