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司空灏。
从一出生开始，司空这个在别人眼中高贵的姓氏就一直伴随着我。
因为是长子，所以不管什么事情都要面面俱到。
一言一行亦或者是微笑，都要达到标准，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十三年。
直到那一年遇见那个女孩，才知道自己跟别人应该都是一样的。
那是一个微醺的午后，我躺在草丛，享受着前所未有惬意的时光。
那个鸡毛毽子就是这个时候飞到了我的面前。
“对不起，可以还给我吗？”
一抬头，阴影遮住了头顶的阳光，有些怯生生的看着我，小脸有些发白。“我不是故意的。”
顺手将那鸡毛毽子递给她，准备享受为数不多的时间，因为每个月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在城外的位置转转，一到时间就必须回去，跟司空睿完全不一样。
不想她拿了毽子却没有离开，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一个人躺在这里？很多人家的公子和小姐都在那边玩耍呢。”
见她伸手指了指远处。
想来是把我当成那些大臣家的公子哥了，淡淡一笑，还是回答了她，“我不喜欢玩耍。”
“说话的语气真是老成呢。”她说着，收起毽子坐在了边上，“看着你这么孤单的样子，我陪你说说话吧。”
“孤单？”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我差点笑了起来，要是堂堂大皇子会觉得孤单，真是笑话。
每天从起床的那一刻起，就有无数人围在我身边，有学不完的课业和礼仪，怎么会觉得孤单？
“对啊，你要不是孤单的话，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刚才还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这么羡慕他们就应该一起去玩啊。”她歪着脑袋看我，很是不解。
看着那副人小鬼大的样子，我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收回笑容，淡淡的回复了一句，虽然一直以来他们不让我这样笑。
“你刚刚明明很想说什么的，为什么又咽回去了？”
她就跟一个好奇宝宝一样在我身上乱看，从来没有哪家的闺秀敢用这样肆无忌惮的眼神。
一下子，我来了兴趣，坐起来看过去，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着一件浅绿色的长裙。
衣服料子并不是很好，但在她身上也有一种让人赏心悦目的样子。
兴许是看见过宫中太多妃子华丽的衣裳，忽然面对这样的有了不少好感。
殊不知，这些都是我猜错了，她并非有意要穿成这样。
也就是我在想这些的时候，从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小丫鬟，头顶两个小包子一样的发髻，急得满脸通红，见到我们两坐在一起，有些犹豫的叫了一声。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不然一会那些人又不会给咱们饭菜吃了，还有，你的那件衣服我已经让晴娘缝补好了，下次出去，绝对不会让人看出什么。”
小丫鬟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对于从小习武的我来说，能听到是轻而易举。
不由有些好笑，面前这个女孩，应该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女。
“我要走了，要是你下次想去玩的话，我可以带你，但是每个月只有这么几天哦。”两个人嘀嘀咕咕说完，她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身上的青草，丢下一句话离开了。
很多时候想起来，好像命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再次见到的时候，是在母后的宴会上，却似乎跟上次见到的有些不同。
白衣胜雪，眉间一点朱砂，跟仙子一般站在梨树下。
来参加宴会的人朝中四品以上官员的女眷，她居然会出现在其中。
本想去打声招呼，不想那漂亮的眼睛跟先前完全不一样，波澜不惊，就好像隐藏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怎么。你今天来，是想要带我去玩？”
看着周围没有跟着的那些人，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引来的，却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礼仪，而后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大皇子殿下。”
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不对劲究竟是怎样，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就好像突然对她失去了兴趣一般，直到小睿的到来。
后来，不管是宴会还是面对各色各样的人物，她都能做到游刃有余，标准的笑容，以及在面对那些刁钻古怪问题时候迎刃而解的样子，惹得小睿眸光大盛。
宴会结束之后，还兴冲冲的跟我说着她跟寻常家的女子不一样，胸怀大志，一点都不输给任何男人。
我敷衍作答，却想着那次郊外的一抹绿色。
终于有一天，有机会来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大雪飞扬，万物已经进入了冬眠一样。
马蹄在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的印子，不想，在这样的天气下，竟然还看见了那抹绿色。
“小姐，这都好几个月了，他肯定不回来了，咱们回家吧，你穿的这样单薄，一会该染上风寒了。”
那个头上扎着两个小包子的丫鬟一边说着，一边跟在她的身后念叨，她则是在亭子里转悠，看上去好像围着它周围跑。
“咱们是出来散心的，谁说要等他了，你看，咱们平时穿的少，这会出来跑一跑就不冷了。”
两人的声音继续传来，我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上次的衣裳那般华丽，这里又说没有衣服穿。
“咦？你来了？”
兴许是这笑声惊动了里面的他们，惹得两人抬起头，有些惊喜的看过来。
两张笑脸红扑扑的，在这样的雪天喘着粗气，我再次忍不住大笑起来。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爽朗，跟上次遇见的她比起来，还是比较喜欢看见这样的她。
催着马往前跑，最后停在亭子边上，看着两人的穿着，跟夏天时候遇见的差不多，也只是稍微多了一点点而已。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锻炼身体啊，没看见吗？”她毫不客气的说道，吸了吸鼻子。
身后的丫鬟一脸菜色，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你是不是一个人又觉得孤独，所以才跑出来了？”见我没有说话，她继续问道。“之前一直等着你，准备带你去玩，谁知道你都没有出现，现在咱们也只有打雪仗了。”
“打雪仗？”
“对呀，你不会没有打过吧？”她一脸错愕，好像看见了白痴一样。
我却在心中苦笑，如果让那些宫人看见大皇子打雪仗，恐怕早就禀报到父皇那里去了，理由是举止出格。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却在她的引导下，第一次感受到了打雪仗的滋味。
三个人，整整一个下午，不管是身上还是头上，都是那些冰渣子，很冷，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想要送她们回去，被左躲右闪的推辞，最终骑着马回到宫中，免不了一顿责罚。
可只是一场雪仗，让我的胸腔感觉有东西在跳动。
“不管开不开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虽然我跟小丫很穷，还经常吃不饱饭，但还是很开心。你虽然在笑，可一点都没有开心的样子。”
那是临走时候她跟我说的话，只是接下来的半年，却再也没有见到她了。
小睿生辰那天，兴冲冲的来找我，让我务必过去。
对于他的要求，我一向都不会拒绝，纵然再不喜欢那样的场合。
却在这个时候，又遇见了她，依旧白衣胜雪，表情疏离。
看着我的眼神也没有那一次的灵动，直到她和小睿肩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可偏偏，那样的表情让我没有任何激动的心。
这一刻，真的想要冲过去问问，你是不是有两颗心，一颗给了我，一颗给了小睿。
几年下来，陆陆续续也见过几次，时而欢乐，时而疏离，只有在问道上一次发生的事情时，才会有不一样的表情。
她似乎在隐瞒着什么，直到有一天，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我不顾皇子的身份，翻进了钟离家的后院。
原来在心中奇怪的事情一瞬间消失不见。
那个白色的身影越发的亭亭玉立，只是面前的绿影却有些瑟瑟发抖。
“记住你的身份，不要顶着我这张脸出去就能为所欲为，如果以后大皇子再用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来试探我，这间小院，将会是你永远的活动范围。”
凌厉的语气，严肃的小脸，我甚至不能想象她们竟然是双胞胎。
难怪……
难怪每一次见到都会不一样。
却正在错愕之际，白影缓缓离去，只剩下那绿影还站在原地，有些瑟瑟发抖的样子。
本以为她是吓得，不想，那张小脸抬头之际，冲着那个方向做了个鬼脸。
“哼，你不让我出去，以为我真的出去不了吗？”
说着，又偷偷的走到院门口看了看外面，确定没人之后，这才得意的走到一边的墙角，扒开两丛青草，直到露出一个偌大的狗洞。
我心中已经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了，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这里的。
堂堂钟离家，竟然隐瞒了天下人，双胞胎的两个女儿，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待遇。
可这些又觉得庆幸，因为我喜欢的她还是那个她。
不管是赐婚还是别的，只要她还在，只要还会在我面前肆无忌惮的笑就好。
可很多时候天不遂人员。
她也会消失在我面前，我甚至再也找不到一点点关于她的消息。
这些，似乎是从那个女人去往战场追随，却牺牲之后发生的。
寻遍千山万水，可惜找不到半点痕迹，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直到后来有一天，有探子回报，我惊喜万分，可随之而来的，却是钟离家井中的枯骨。
却不知为何，我心中还有这那样的笑意，就好像当初遇见她身后的一样。
她死了好几年，却没有发现她一直在这里等候着我。
那一刻，突然觉得全天下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能够和我一起创造盛世的人不见了。
整整三天，滴水未进，不管是父皇还是母后，我都没有让他们进来。
无数人跪倒在外面，都没有得到回应。
“灏儿，母后已经失去小睿了，不能再失去你，你开开门吧。”
“堂堂皇子，成何体统！”
“太子殿下，请您吃点东西吧，不然小的们可要受苦了。”
黑暗中，只有那枯骨陪伴，我却没有一滴眼泪，却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如果自己去地府找她的话，还能不能找到？
希望的火焰燃起，那一刻，撑着只剩下一点力气的身体打开了门。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我想通的时候，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父皇，母后，孩儿不孝。”三个响头磕完，没有人知道俯身在地的我在想什么。
等他们失去我的踪迹，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我找到了一个人，想方设法的把自己变成僵尸，这样一来，不仅能在阳间行走，更能在阴间查找关于她的消息。
至于小睿，找过他几次，却都因为意见不合而离开。
在他心中，作为兄长的我只是一个夺走他心爱之人的人，却从来不知道，叫做钟离烟的女孩，其实有两个。
这些我自然不会说，只要找到她就好了。
然而，每一次找到她，似乎都不太凑巧。
她会有自己所爱的人，又或许还没有长大就夭折。
千年来，几百年才会出现一次，错过的次数能够数清，每一次看见她去往地府的时候，都会是一种折磨。
可我还在等，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然后站在她的面前，带着她去玩。
偏偏老天爷好像喜欢开玩笑，这一世，她先遇见了他。
第一眼，真的以为自己看错了，那双眼睛，简直跟她一模一样。
我欣喜若狂，又怕自己认错，所以才去了地府，再三确认，她就是她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云烟了。
小睿在做什么我不在乎，但能够确定的是，一定是和那个女人有关。
所以才会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只要记住，我不会伤害你。”
这样的话语换来的，不是感激，而是复杂。
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好像又晚了。
这一次，晚了不到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