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已近晌午,秋日晴朗的阳光下,山谷里的鬼子群已开始蠢蠢欲动。
他们应该是有了破解诈尸的办法,所以不再猛冲,也不再集群,而是呈零星的散状,弯腰撅腚地慢慢往山坡上爬。
这种进攻队形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诈尸的杀伤力。
我奔到三麻子身边,跟他说了,三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着,道:“别管他们。”
口气竟很淡然。
他又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道:“我忙活完了,你给牛打气吧。”
我应了一声,看看紧闭的牛嘴巴,伸手就掰。
三麻子又道:“牛和驴不一样,要用尽全力,气要长一些,要不很难摧起来。”
我点了下头,用力掰开牛嘴,憋足气力,把脑袋拱在里面,猛然连吼了几下,旋即闭紧牛嘴。转头看三麻子,见他紧皱着眉头,用手在牛的胸口部位慢慢摸索着,忽然,他眉头一展,冲我道:“活了!”
我稍舒了口气,想想漫山遍野的鬼子正在往这儿移动,又高兴不起来。
死神正在慢慢逼近,不知我们今天能否躲过这一劫。
三麻子又转头冲在洞口边的一枝梅喊道:“大妹子,外面啥情况了?”
一枝梅道:“鬼子都分散开了,还在山脚慢慢移动。”
“噢,那暂不管他们,你过来下,”三麻子道。
一枝梅应声提着枪就溜了过来:“啥事,大叔?”
三麻子抿了抿嘴唇,道:“等这牛一窜出去,你赶紧带着那个蓉儿,还有大根他们,全体出动,去外面山口那片树林里埋伏下来,第一目标就是那个姓黄的,瞄着他的影就往死里打!”
一枝梅咬牙点了点头,问道:“就是等他们溃逃出山的时候吗?”
三麻子:“对!”
我一愣,晕,那万一他们都去山口了,而那牛再被鬼子炸碎,继续往这儿进攻呢,我俩岂不死的更彻底?
我把这担心说了出来。
“对呀!”一枝梅一听也担心起来,“要不那样吧大叔,我只带那个汉奸婆子去,单挑姓黄的狗头,其他人留在洞里,人多力量大。”
三麻子忙摇头,决绝地道:“不,妹子,你们全部过去,这儿只留我和这小子狙击就行,你们人越多,就越有把握,请不要担心我俩,大不了老子跟他们同归于尽!”
他说着,又冲我一瞪眼:“大兵压境,亏你想的出来,我平时怎么教育你了,大丈夫活在人世间,必须顶天立地,大义凛然,视死如归......”
我靠!这,这家伙不会被驴踢坏了脑子了吧,咋突然这么牛逼了?
我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了。
于是,计划就这么定了。
一枝梅敬慕地看着三麻子,双手一抱拳:“大叔,保重!”
说完又鄙夷地瞥了我一眼。
你娘,麻子呀,麻子,为了在人面前树立你高大光辉的形象,老拿我来对比,真特么不厚道呀。
好!你敢死,老子还能不敢埋?,闭眼豁出去陪你就是了,别再被面前这个土匪婆娘瞧不起。
我心里暗暗发了狠,起身大步来到洞口,见鬼子们已爬上了山坡,距离洞口还有几百米了。
“三爷,鬼子快上来了!”我粗声吼道,心里竟有了股莫名的英雄气概。
“好!”只听三麻子高声道,“大妹子,你赶紧去宿舍里通知战士们,带好武器,准备战斗!”
一枝梅高应一声,刚要行动,三麻子突然又道:“先在屋里准备好,等诈牛出击后,听我命令,你们再出来!”
“大叔......”一枝梅声音里竟有些激动起来。
三麻子猛一挥手:“快,听话!”
一枝梅又应了声,转身奔向了宿舍。
我也趁势急步奔到了三麻子身边:“三爷,开始吗?”
三麻子起身瞅了瞅外面,牙一咬:“郭子,打!”
话落,我抄起另一根碗口粗的,结实的棍子,冲三麻子道:“闪开!”
其实不用说,他也已蹲在牛头边了。
我举起木棍,瞅准牛的胸口部位,使出洪荒之力,“咚”的一下砸了下去。旋即扑地卧倒。
那牛浑身猛地一颤,忽地站了起来,几乎与此同时,三麻子也飞身抹掉了它脑门上的银针和草纸。
黄牛闷吼一声,挟着洞内的隆隆回音,拔腿咕咚咕咚地向洞外奔去,沉重的踏地声,震得我身下乱颤。
我娘,这家伙若不被鬼子炸碎的话,那真就是一辆重型坦克呀!不,比坦克还灵敏,还具冲击力。
我忙抬头观望,见那黄牛奔出洞外,奋起四蹄,迎头向山坡上的鬼子们冲去。
鬼子们早已领教过诈驴的厉害,又见一头大牛冲出来,嗷的一声,四散奔逃,那诈牛转身狂追,一头把一个大个子伪军顶出了十几米,“啪”地摔死在了一块石头上,又“噗哧、噗哧”接连踩死了几个小个子伪军,继续穷追猛撵。
这时,山谷里的鬼子们也开火了,炮弹挟着赤红耀眼的光芒,嗖嗖地向山坡飞来,在牛的身边接连炸响,腾起的尘土碎石铺天盖地。
但因牛是在疾速运动中,炮弹也没个准,想一下打在它身上,几乎是痴心妄想。
而这疯狂的狂轰乱炸,也把山坡上的伪军们吓昏了,在连炸数人后,其他伪军才突然明白过来,小日本这是拿他们当牛呀,炮灰的不干,还要留着脑袋吃饭呢。
于是发一声喊,大批伪军惊吼着撒丫子向山谷里逃去。
那诈牛旋即调整战略,迎头又向山谷里冲去。
“大妹子,行动!”三麻子高喊一声。
一枝梅带着几十个男女,持枪呼啦啦从宿舍里冲了出来,不等开口,三麻子又猛地一挥手,众人跟着一枝梅就咕咚咕咚地窜出了洞口,沿着山顶,急急向远处奔去。
洞里,只剩下了我和三麻子。
我抱着机枪趴在洞口上,紧张地观察着山谷里的人、牛局势。横下一条心要跟鬼子们血拼到底了。
忽然,三麻子猛地咳嗽了几声,道:“郭子,走!”
我一愣,走?去哪儿?难道要进到洞深处藏起来?可这山洞就这么大,你就是藏进耗子洞里也会被人搜出来呀。
我诧异地转头望着三麻子,有些迷糊。
三麻子火了,瞪眼道:“你愣着干啥,赶紧的,去把放在那土匪娘们房间里的财宝带上,赶紧逃命!”
啥,啥?逃命?不是要拼命吗?
三麻子的转变太突然,我竟一时转不过弯来了:“你,你不是说......”
“你个棒槌,我忽悠她的,你当了真了?真是不可教的榆木脑袋,快点,再多带些绸缎布匹!”三麻子催促道。
我娘,这是要搜刮殆尽,卷铺盖土遁呀,唉,一枝梅呀,一枝梅,你好坏不分,被人忽悠着当了炮灰,却还心怀感激。
既然能活,我当然不愿死,忙应了一声,跑进一枝梅房间里,抱起那个木箱子,又奔到三麻子屋里,划拉了几匹绸布,把木箱包了,捆在背上,返回洞口,一手抄起机枪,一手架着三麻子就急急出了洞。
此时,那诈牛还在山谷里横冲直撞,鬼子们也在拼命狙击,手雷频频炸响,火光闪处,那牛竟一次次死里逃生,从烟雾尘土中窜出来,继续肆意杀戮着。
“三爷,咱往哪儿跑?”我惊悸地转头看着山顶,急问道。
“顺着这个斜坡上去,”三麻子手一指,“那后面就是悬崖。”
显然,不知啥时,他早已观察好逃跑的路线了。麻子,真是高人呀!
我搀着他,磕磕绊绊地爬上了山顶,见山后果然是一个几十丈深的悬崖峭壁。
“快点,把布匹抖下去,拴在那棵树上。”三麻子指挥道。
原来布匹是要用来逃命的。
我急急摘下肩上的绸缎,抓住一头,顺手往下一抛,绸布似瀑布般嗖嗖地落到了谷底,又奔了几步,把绸缎一头绑在了悬崖边的一棵暖瓶粗细的松树上。
就在这时,忽听身后山谷里传来了一阵天崩地裂的爆炸声,震得我脚下都乱颤。
惊回头,发现山谷里蹿起了一团浓密的烟雾,而那头诈牛,再也没从烟雾里窜出来。
完了,完了。
我心里一沉,绝望地冲三麻子道:“三爷,牛没了,你,赶紧下去,我在后面掩护。”
而三麻子却坐在一块石板上,眯眼瞅着山谷里的动静,头也不回地道:“不急,先瞅瞅他们的动静再说。”
啥,啥?还不急?
牛没了,鬼子再毫无顾忌了,一蹿火冲上来,我们逃都没时间逃了。
我火了,急道:“三爷......”
“闭嘴!”三麻子猛然转过头来,犀利地瞪了我一眼。
我不敢再吭声了,心里也发了恨,奶奶的,都啥时候,还在装逼!老子不等你了,到时要跑,我先出溜下去再说,反正我身上有财宝了,你若死了,我正好回尼姑庵里找玲花去!
我心里这么想着,就悄悄地蹲在那棵拴着绸布匹的松树旁,密切注视着山谷里的动静,准备随时开溜。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鬼子们在炸死那头黄牛后,虽然又重新聚拢起来,可迟迟再没有进攻的意思,反而沿着山谷缓缓向东面移动。
咦?这是咋回事,难道鬼子们不打了?
我困惑地眨着眼,一头雾水。
三麻子冲着山谷得意而又嘲讽地道:“兔崽子们,知道爷的厉害了吧,呵呵,有本事特么再上啊,呸!”
他重重地吐了口浓痰。
我恍然醒悟过来。
原来鬼子们在经过连续几次折腾后,真怕了,不敢再冲锋,担心洞口里再窜出啥东西来,那就彻底崩溃了。
而三麻子呢,似乎已猜测到了鬼子们的心理,所以才做了两手准备。不论鬼子是继续攻击还是撤退,我们都不会死。
眼看着大批鬼子渐渐移动出了山谷,我激动地嗷的一声跳了起来。
就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旋即枪炮声大作。
我猛然想起了一枝梅他们,这应该是接上火了。
只是不知道那个姓黄的家伙被没被一枪爆头,还有,也担心那么多男女的安危,心也紧跟着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