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我们在王凤兰家吃了最后一顿饭,天擦黑的时候,就被李连长和两个战士押解着上了路。
说是押解,其实是一块走,我背着三麻子,俩战士殿后,李连长带头,五个人借着夜色在崎岖不平的山间小道上抹黑向八路军驻地赶去。
他娘,这一去凶多吉少,我是真犯了愁,不知三麻子要怎么对付他们。凭他一张嘴,也许能忽悠晕住那些个八路指战员,可人家有重磅‘核弹’刘谦呀,只要他一露面,那就啥也不用说了,直接受死行了。
我们一行走了大约有四五里路,来到一个山谷盆地,三麻子突然在我背上叫了起来:“李连长,我拉泡屎行不,快憋不住了。”
李连长闻声停步,回头道:“那好吧,郭子也累了吧,等会让小万同志替你背会。”
我忙说不用,放下三麻子,搀扶着他来到十几步外的路沟边。
因为麻子行动不方便,李连长几个也并不在意。
麻子撸下裤子蹲下,我刚要挪开几步,忽听他呜噜着嗓音低声道:“靠近点。”
靠近?啥意思,难道他有好主意了?
我回头望了望路上,见李连长和那俩战士坐到了路边歇息。
遂不动声色地往三麻子身边挪了两步,也假装扒着裤子蹲下了。
“这儿离他们的驻地应该不远了,”三麻子歪着脖子,嘴凑近我的耳边,道,“他们不是要背着我吗,你别客气,我照顾一个,你照顾那俩……”
啥?我脑袋轰地一炸,这……要杀八路军?
我娘,这不找死吗,这可是在根据地里呀,不是在济南府。
麻子,你真疯了吗?
我瞪眼张嘴地傻了,只听他又道:“找两块石头,到时见我一动手,你就赶紧的,别让他们有反抗的机会。”
“三爷……”我低低哀求了一声。
“你想死还是想活,赶紧的。”三麻子严厉地骂了一声。
这是闹得哪门子邪呀,你****的若不逼着我杀二狗子,咱能落到这一步吗,这下好,越作越大,不但沦陷区那边不敢去了,连根据地这儿都没法待了。
这他娘的,可,若不听麻子的话吧,一旦被押到八路军驻地,十有八九就的死。
罢,一条道走到黑吧,反正不能等死,只要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就不能放过,蝼蚁尚且偷生呢,何况我这么个鸟大体壮,英俊魁梧的棒小伙呢。
我心下一横,探手从地上摸了两块鹅蛋大小的石头揣进了兜里,而三麻子也摸索了块石头揣了起来。
而后,起身提裤子,搀扶着他就一瘸一拐地来到了路上。
李连长问道:“好了?”
麻子道:“好了,真他娘的,黑天摸地的,不小心还摸了一手屎,晦气。”
李连长呵呵笑了两声,冲一个战士道:“小万,你背着老胡,让郭子歇歇。”
小万应了一声,过来弯腰背起三麻子,跟着我们继续向前走去。
队形是,李连长在前,我在第二,小万背着麻子在第三,最后是另一个战士殿后。
我们一行走出约半里路后,我凝神打开了夜眼,面前原本模糊的景物一下子清晰起来。
我双手揣进两边的衣兜里,紧紧攥住那两块石头,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眼睛却紧盯着前面的李连长,因为太紧张,心里咕咚咕咚跳的难受,腿也有些软了。
“郭子。”李连长突然叫了一声。
我吓得嘚地一哆嗦,差点一步栽倒。
“咋,咋了?”我极力控制住惊颤,问道。
“若这次审查你们没有事的话,我就把你留下,到尖刀排里当攻击手,凭你的绝技,绝对能立大功……”李连长头也不回地边走边说道。
我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小子发现了啥破绽了呢,老子可不想去当棒槌,我还要去找我的玲花和小鹅呢。再说我这么复杂的身份,做了那么多恶事,若在部队里,早晚都会被你们查出来。
我心里这么嘀咕着,嘴上却道:“好,谢谢李连长,我巴不得呢,嘿嘿……”
话刚落,忽听身后“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又是“咕咚”一下闷响。
麻子动手了!
我心下一颤,不等李连长回过头来,就一石头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他也是连哼没哼就一头扑在了地上。
在我扔出石头的一刹那,转身又冲着后面那惊愕之下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战士飞了一石头。
只听“啪”的一声响,那小子面部迸出一团血花,仰身跌了出去。
好了,眨眼又是三条人命。
“三爷……”我扑到三麻子身边,急急拽起他,不知下一步咋办,脑子里满是惊恐。
三麻子拍打着身上的土,道:“别害怕,给我把那姓李的小子那支盒子枪解下来,带几颗手榴弹,再把这三个死尸扛到双猪山后的那口大井里扔掉。”
啥?我娘,这黑天摸地的不赶紧跑,还要鼓捣这些?万一……
“没事,这才晚上几点呀,拾掇完了咱再走也不晚,赶紧的。”三麻子口气不慌不忙。
我只好硬着头皮应了,先把李连长身上的短枪和俩战士腰间的手榴弹收拾了,给了三麻子,而后用胳膊夹着两具尸体,借着夜眼,急急向北面四五里外的双猪山方向奔去。
三麻子说的那个大井,是双猪山顶大洞后面的一个枯井,早先据村里人说,那是个“海眼”,深不见底,底下连着东海,搁几年就会往上喷一次雾气,漫山云雾缭绕的,很神奇。当地人说那是龙王在开会。
这纯粹是迷信,不但王凤兰她们年轻人不信,我更不信,就像“坐在八仙洞里不吃不喝七天就能成仙上天一样”,愚昧至极。不用在啥子仙洞,随便任何人就是在家里不吃不喝七天,也早‘上天当神仙’去了。
我呼哧着夹着两具尸体爬到了山顶,借着夜眼寻到了那口‘海眼’,把他们扔了下去,侧耳细听,大约过了几十秒,才隐隐传来回声,这洞也真够深的。
我来回两趟把三具尸体仍井里去后,返回了作案地点,稍缓了几口气,背上三麻子就往东北方向奔去。
那么,我们要逃到哪儿去呢?
根据地肯定是不能待了,麻子说沦陷区暂时也不能去,那要去啥地方呢,要知道,在山东地盘上,除了沦陷区就是根据地,也没第三个可以呆的地方呀。
麻子说有,但暂不告诉我啥地儿,只管让我背着他,往他指挥的方向奔。
你娘,这杂种神神叨叨的,不会跑进国民党那儿吧,这也许有可能,因为他的仇家黄福贵就在国军那儿。
在他的指挥下,我稀里糊涂地背着他奔波了一夜,待到天明的时候,翻上一座山梁,竟远远地望见了前面是一片大海。
咦,麻子这是要去哪儿,难道要坐船到东海某个小岛上避难?这也有可能,躲开世人,暂避风头,等风平浪静的时候再返回陆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三爷,咱要去海上吗?”我禁不住问道。
麻子道:“去喝西北风呀,不去。”
“那要去哪儿?”我又问道。
“让你咋走就咋走,问这么多干啥!”麻子有些不耐烦了,“天空地阔,哪儿还呆不了几天。”
我靠,这家伙应该也还没个准,我也就懒得再问,闷着头,在他的指挥下,继续眼山间小道一路往东跋涉。
就这么一头雾水地赶到日上三杆的时候,我已累屁了,浑身大汗淋漓,气喘如牛,腿也跟酸酸的迈不动步了。
问了三麻子,才知道是诸城地界,也就是说,快到青岛了。
难道我们要去青岛?可那儿也是沦陷区呀,而且还是鬼子的“治安模范城”,去那儿不是找死吗?
我这么想着,来到一小树林边,停步放下他,一屁股砸在地上,不想再挪窝。
老子可不想再去冒死,一次就够了,而且又想起了那个惨死的小莲,心里愈发对麻子有了恨意。
麻子见此,慢慢坐到了我身边,说道:“诸城地界东边,有一个大珠山,那山方圆八十里,山高抖俏,三面接陆,一面临海,自古都是强人出没的地方,现在山上也肯定驻扎着土匪。我听说那些人一不接近八路,二不讨好鬼子,这两年一直处于‘独立’状态,所以,咱去那儿,只要跟土匪头子拉上关系,就能立住脚,呆上段时间……”
我娘,去当土匪?
我一听傻眼了,可又想想,这兵慌马乱的,也实在没个百分百安全的地儿去呀。
就勉强同意,歇了一会,背着他向大珠山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