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的这几天和平常不一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车多人稠,红红火火,热闹非凡,即使这冰天雪地,热闹依然如故。
由于路滑,张啸天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心里再急始终和行人车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为了安全起见,王琳一路上尽量沉默不语,不去分散他的注意力。快到江海市第五人民医院时,她突然焦灼不安起来,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脸色也特别难堪。
“啸天,你说林心怡会在医院吗?”王琳心神不宁地问张啸天,这是她最担忧的事情。
张啸天一边开车一边说:“按说她不应该在,咱爸住院和她有什么关系?”他看了她一眼又说:“不过不好说,即便她在也没事儿的,我觉得这种场合她不会做愚蠢的事情,你说呢!”话是这样说的,其实,张啸天的心里也没谱,就是看到妻子忧心忡忡愁眉不展的表情,除了宽慰还能怎样!到时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说一步了。
王琳不傻,安慰归安慰,可她的心仍然怦怦乱跳,有一阵子感觉快跳出了体外,甚至后悔不该来的。
车缓缓驶进了医院。蓦地,那辆银白色的雪佛兰突然闯入了王琳的视线,她恐慌不安地瞅着张啸天:“那不是林心怡的车吗?”言外之意就是说林心怡一定在医院了。
张啸天不屑一顾地投了一眼雪佛兰,漫不经心地说:“看把吓的,有我在你怕什么!下车吧。”
王琳战战兢兢地从车上挪下来,低着头紧跟在张啸天的身边向急诊大楼走去。
江海市第五人民医院是设在乡下的,设备和条件都比不上市里的医院。平素常,身患大病的都去市里的医院,来这看病住院的很少。现在又到了年关,谁不想回去和家人团聚共度佳节呢!所以能出院的都出院了。大楼内像霜打了一样,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只有一间急诊室里挤了一堆人,屏气息声地围着一个病床,悲悲戚戚的气氛在这充满喜庆的节日里,让人感到一种压抑和不安。
“亚伟,去看看你爸来了没有?”林心怡似乎有点不耐烦,走到儿子身边对他说,声音很轻却很严厉。
张亚伟识趣地应了一声,看了妻子一眼,然后匆匆地走出了急诊室。
张啸天和王琳刚走进一楼大厅,看见急匆匆的张亚伟就问:“亚伟,你爷爷怎么样了?”
“刚给爷爷做了CT,结果还没出来。”张亚伟说罢冲王琳浅浅一笑:“阿姨,您也来了。”
这浅浅的一笑,犹如一股暖流潺潺流进了王琳的心田,好热乎!好慰贴!也好舒心!她受宠若惊似的堆着笑脸和张亚伟打了招呼。
张亚伟对父母离婚所持的态度是中立。他觉得父母的感情基线已经崩溃,貌似离合的婚姻堡垒在接二连三的战火中已摇摇欲坠,即便勉强把他们撮合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与其痛苦地生活在一个名存实亡的空壳里,倒不如好合好散,各自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尽管父母的前缘已尽,但是,他从来没有记恨过父亲,离婚是母亲主动提出来的。在这个问题上,他觉得父母都是自己最至亲的亲人,既不想惹母亲不高兴,又不想得罪父亲,只能保持沉默中立的态度。
至于父亲和王琳结婚,他所持的态度是顺其自然。父母离婚前,他道听途说父亲和王琳有关系,他相信这是真的,没风不起浪嘛。而那个时候,父母的感情已经破裂,而且分居了许久,对父亲的外遇,口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可以理解的。至于王琳,开始对她确实有些忌恨和讨厌,后来听说是父亲追人家的,心里的忌恨和讨厌减少许多改观了许多。在他们结婚这个问题上,他不想参与是怕母亲不高兴,只要他们觉得合适,能两情相悦,恩爱到老,自己无牵无挂倒也省心。从此,母亲成了他的一份牵挂,他曾劝说过母亲,让她再找个老伴,可母亲觉得妹妹还小死活不同意。时间一长,他把这事搁在一边,再也不提不说了。
父亲和王琳的结婚事情,张亚伟从来没有告诉过母亲,他不想惹母亲伤心。现在他看到王琳也来了,心里有些不安,因为母亲知道父亲身边有个女人,后来从别人口中又知道那个女人就是王琳,因此,母亲对王琳怀恨在心。此时,他担心母亲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张啸天看到儿子对王琳没有恶意,心里多少有点轻松,但仍没有排除王琳的顾虑,一边走一边试探着问儿子:“你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唉——”张亚伟长叹了口气,脸上泛出一丝不快:“妈的身体不太好,今天她听说爷爷摔了一跤,说什么非要过来看看。”
“没陪你妈去医院看看吗?”张啸天心存歉疚,倒是关切地问了一声。
“看了,还是那老毛病。”张亚伟看了父亲一眼不再吭声了。他在琢磨母亲见到王琳后,会不会失去理智,甚至大大出手,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张啸天见儿子不再说话,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王琳更是无话可言,她听着他们的对话,紧张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恶意攻击?侮辱谩骂?无理取闹?还是……她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中,各种可怕的结局在她脑海里回旋,一时心乱如麻,忧虑成灾。脸色寒丝丝的没有一点光彩。
张亚伟下意识地瞥了王琳一眼,见她一脸的官司,满目凄楚,心里更加不安。他知道女人的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更清楚母亲的狭窄心胸和脾气,为了稳住母亲的情绪,快到急诊室门口的时候,他紧走几步先走了进去。
“妈,我爸来了。王琳也来了,您要冷静千万别冲动!”张亚伟走到母亲身边悄声地说。然后给李莹使了个眼色儿,李莹心领神会,走到婆婆身边用手扶住她的胳膊。
林心怡听到王琳这个名字,那根敏感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压抑在心底的爱恨情仇犹如火山爆发一样迸射出来,她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把目光抛向门口。当王琳出现在急诊室门口的刹那间,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的脸色霎时变得阴冷恐怖,两道犀利的寒光直逼王琳,心里不由得暗暗骂了一声:“狐狸精!不要脸的泼妇!”
林心怡自从和张啸天分居后,就知道他身边有了女人,恨归恨,可没有逮住什么把柄,只好把爱恨情仇深埋在心底,直到离婚后,她才知道那个女人就是女儿的干妈王琳,当时气得怒火中烧,恨不得把她撕个粉碎。尤其回想起儿子结婚的那一幕时,才感到自己被她和张啸天耍了,气的大病一场。原来道貌岸然一本正经甚至被自己尊为贵人的王琳,竟然如此地卑鄙下贱,厚颜无耻,她恨自己瞎了眼,竟然引狼入室认賊作父让女儿认她干妈。她越想越气,要不是在这种场合,要不是儿子媳妇按着她,她真的会冲上去狠狠地抽她几个耳光和嘴巴,以解心头之恨。
张啸天的姑姑姑父,姐姐姐夫以及妹妹妹夫,对王琳的到来也是冷眉横对,满脸怒气。他们只知道王琳是第三者,只知道是她把一个家庭拆散了,却不知其中的缘由。
此时,最窝囊就是王琳了,她除了和前夫离婚时大闹过几次外,哪受过这种窝囊气,自己在这么冷的天儿跑这么远过来看望老人家,也算是尽了一份孝心,却受到如此的奚落和冷落,心像针扎一样难受,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像被****被批斗的对象一样,颔首低头,心惊肉跳,战战兢兢地立在病床边。当她偷窥到林心怡那凶神恶煞、怒不可遏的面孔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要不是看在张啸天的面子上,她早已拂袖狠狠而去。
张文天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了如指掌。平时,为了避免林心怡和王琳之间的矛盾,有关王琳和哥哥之间的绯闻以及他们结婚的事情,他一直守口如瓶,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此时,他看到一触即发的战火迫在眉睫,心提到了嗓眼儿上,暗暗为王琳捏了把汗。
站在林心怡身边的张亚菲,一脸的茫然,那双懵懂的眼睛莫名其妙地在母亲和干妈的身上扫来扫去。好像在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张雨水龇牙咧嘴地躺在病床上痛苦地呻吟着,左腿膝盖处肿得像柱子似的发着亮光。
张啸天给父亲轻轻地按摩着左腿,哪有心思顾及别的事情,他只希望结果快点出来,好对症下药减轻父亲的痛苦。
在这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里,充满着紧张和压抑的气氛,像是大战来临之际,个个面面相觑,神经绷得紧紧的,大气不敢出,心悬在嗓眼儿上。就在这时,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手机拿着一张胶片走了进来。
“医生,我爷爷的腿伤的厉害吗?”张亚伟迫不及待地问。
“你别嚷嚷了!”张啸天不知哪来的火气,声色俱厉地呵斥了儿子一声。
医生把胶片给了张啸天,然后走到病床边,慢吞吞地说:“他的腿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关节脱臼,噢!也就是关节错位,无大碍!我们给他处理一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恢复的。”紧接着进来一个女护士,对张啸天他们说:“你们都出去吧,外面候着!”
大伙儿虚惊一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稀里哗啦地走了出去。
“把车钥匙给我。”王琳神情木然地走到张啸天面前,泪花盈盈地看着他:“我在车里等你!”
张啸天把车钥匙递给她,吩咐道:“院子里路面滑,要当心!”
“哎哟!……”急诊室里传来张雨水痛苦的叫喊声。
“坚持住!坚持住!马上就好!……”
大约半小时功夫,医生和护士走了出来。
“好了,你们可以把他接回去了。”医生说罢又吩咐了一番。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张雨水抬上了车。
张啸天望着他们离去后,才回到自己的车里,对王琳说:“我们去吃点饭再回去吧。”
“不想吃!”王琳冷冷地甩出一句话,脸上又晶莹一片。她心里早已被委屈和忿懑塞得满满的,哪里还能吃得下饭啊!此时,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永远不想再踏上这片令自己讨厌的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