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清晨,跟以往好像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人民大道还是那条老街,早起的还是那些卖早点的人,他们的生活或者日子四平八稳,波澜不惊,指针一样地行走。显然也都习惯了彼此的哈欠声,习惯了满街缭绕的烟雾,习惯了遥远或近在咫尺噼噼啪啪的声响。
这一天对王琳来说,似乎稍有不同。
比如,她走在街上,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张啸天这个人,与之同时出现的,是棱角分明铺设有序的脸庞,特别之处在于眼睛以及鼻子。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的与其说是执着,不如说是倨傲或曰霸气。王琳像习惯柴米油盐的生活一样,习惯了这份倨熬和霸气后,却无端地享受到了一种小女人式莫名其妙的温馨。而那高高隆起的鼻子,长的特别好看。他说,隔着三条街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儿。认识他之前,确切地说,跟他实质性约会前,她的化妆过程,简单得一如她以前的日子,化妆上她懒得去讲究,后来出现的香水还是前夫给她买的。
其实,张啸天那个鼻子的最大功能,绝不是闻香识女人的,而是训练有素的高战嗅觉。以前,他在单位上班的时候,他主管技术,好多材料都得用鼻子去辨别真假以及质量的优劣,比如:白碳黑、EVA等。
今天,张啸天在家中关了自己一天,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都懒得做,满脑子都是王琳的影子。初次见面的余音至今还固执地绕着他的耳畔不肯散去。王琳身上的文雅气质,话语里的大家气度,让一身铜臭的张啸天崇拜无比。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面对一个离婚而且身染绝症的女人,心里有一种放不下的冲动,正是这种冲动让他欲走还留,让他牵肠挂肚,让他魂不守舍。
等待是一种煎熬,也是一种折磨。张啸天好不容易在漫长难熬的等待中等到了日薄西山,他看了看手机才六点半,就想:反正离八点还有一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步行去,顺便逛逛雨后的世界。于是,去冲了个澡,换了换衣服,从家中走了出来。
雨后的人民大道,仿佛被水洗过一般,干干净净,清新爽目。路边的梧桐树显得格外精神,叶子在夕阳的余晖中摇头晃脑发着亮光。清醒湿润的空气中透着不知从哪儿飘来的花香,淡淡的,却沁人心脾,令人愉悦。
张啸天一脸的爽意,昂头挺胸迈着矫健的步子,嘴里还不停地哼哼着小曲儿。轻柔的风悄悄地从他身边掠过,掀起了衬衣的一角。
走着走着,天色渐渐灰暗起来,他望了一眼昏暝不爽的天空,突然想到:昨天是王琳先到的,今天自己还是提前到比较合适。于是,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师傅,请问您要去哪儿?”司机师傅说话彬彬有礼。
“去欧迪咖啡厅,到那多少钱?”
“欧迪咖啡厅离这儿没有多远,您就看着给呗。”
张啸天笑了笑。
当他赶到欧迪咖啡厅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本想问问立在门口的迎宾小姐王琳来了没有,可又觉得这样问不知是否合适,就迈步走了进去。
“您好张先生,欢迎再次光临!”昨天那个服务小姐看见张啸天连忙笑脸相迎。
张啸天跟着服务小姐来到三楼,当服务小姐推开百合阁的门时,张振天惊呆了,王琳又坐在那里了。他进门的那一瞬间,大脑里闪过短暂的疑虑:她真是神仙了,怎么又比自己早到了一步?
王琳今晚一袭旗袍,比常见的旗袍略微宽松些,显得高贵而大方,看上去比第一次见她精神了许多。她正静静地看着一张报纸,仍是那个位置,那种坐姿,好像一直就是坐在这里,默默等待他的到来。
王琳看出了张啸天的异样,浅浅地笑了笑,说:“啸天,没关系的,是我来的太早了。”
张啸天惶然中刚想躬身过去同她握手,王琳却像老朋友一样,朝前摊伸出右手,说:“坐吧,客套我们就免了。”
张啸天很尴尬,红着脸笑了笑,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至于王琳为什么在这炎炎的夏季穿着旗袍,张啸天从来没去考虑过,因为包厢里开着空调,温度适中宜人,好像穿旗袍是很正常的。
王琳看到张啸天一副不自在的样子,笑了笑,说:“不必拘谨,你想喝点什么?”
“随便吧”张啸天微笑着回答。
王琳对服务小姐说:“先来两杯咖啡,一杯放糖,一杯不放。”
那个服务小姐微笑着应了一声,带上门走了出去。
“啸天,不知你喜欢喝咖啡不喜欢?”王琳问。
“客随主便,你喜欢的我也喜欢。”张啸天一笑回答。
王琳看了他一眼,说:“我常喝的是咖啡,而且是不放糖的咖啡。”
“不加糖的咖啡一定很苦吧。”张啸天觉得有点纳闷。
“不错,是很苦。一般爱喝苦咖啡的人,其心里肯定比苦咖啡还要苦。”王琳回答的很坦然。
张啸天听到她的话有些吃惊,觉得她说的话里深埋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她的脸上从来没有流露出一丝不开心的样子。
王琳看到张啸天吃惊的表情,接着说道:”其实,每个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段精彩的故事。”
张啸天听到后,以为她要讲她自己的故事了,便向前挪了挪了身子,两手放在餐桌上,准备洗耳恭听,可是她没有说。
这时,包厢的门敲了两下,服务小姐端了一个盘子走了进来,盘子里放着两杯咖啡和一个糖罐,没放糖的那一杯放在王琳的面前,放糖的那一杯放在张啸天的面前,糖罐放在了餐桌中间。
“啸天,你尝一下,不甜再放点糖。”
张啸天端起咖啡像品酒一样抿了抿,笑了笑说:“还行。”又把咖啡放回餐桌上。
张啸天望着对面的王琳,在玫瑰色的灯光下,犹如一朵百合在眼前悄悄地绽放,恍惚间,他又忽略了她是一位癌症患者,不由得脱口而出:“王琳,今晚你太美了,就像你身边的百合一样。”
“是吗?”王琳眨了一下眼睛:“我真有你说的那么美嘛!呵呵·······”王琳朗朗的笑声,很甜,很脆,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痛苦。
“真的,我说的是心里话。”张啸天红着脸回答。
王琳听到他的一番话,像喝了一杯蜜一般,那双迷人的大眼睛深情地望着张啸天。此时,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包厢里的灯光因为是玫瑰色的,照的王琳特别嫩白。张啸天原以为她的白是因为她身患重病户外活动少的缘故,现在才知道,她不是那种病态的白,而是生机勃勃、清香四溢的百合花的白。他看着面前的她,似乎真的感觉到有股百合的清香,从对面无声无息地弥漫过来把自己包围。
两人边吃边聊,一直聊到午夜12点。
聊着聊着,王琳突然微颦轻叹,随即转移了话题,对张啸天说:“你有兴趣听我的故事吗?”
“当然想听了。”张啸天心想,她也许找到表达自己的感觉了。
王琳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然后,身子微微前倾,把两只胳膊放在餐桌上,用手支着下颌,目光渐渐遥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