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船到达了虎口涧河段，峡谷瞬间变窄，两边山崖斜斜的倾出，挤压着水面，索性是这一路没遇到没事麻烦。
乌艚王顺流而下，将近八点时抵达了黑牙坳，虽然没有任何人家和客栈，但大佬爷下令停泊在激流的河湾处，检查船体和休息。
天麻糊糊的黑了下来，满天阴云，水面起了雾气。
休息时，众人烧了水煮了一点泡面，就这咸菜疙瘩吃了一些。
周明被周成拽到了船舱，但一直在发呆，无论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期间滴水未进，像是泥塑一般，坐在原地没挪动过，两眼无神嘴唇发白，脸上尽是泪痕。
“阿明，你这样有什么用？”周成冷声问道。
周明死死抓着那只袖子，抬头看了一眼周成，流着泪说：“表叔，是我害死了我妈，如果给她先绑上，就不会发生了，都是我的错啊……”
“阿明，你要振作起来，你妈已经去了，你若再垮了，你难道要你爸来照顾你吗？”周成语重心长地说。
周明抱着头：“是我害死了我妈，都怪我，都怪我啊……”
“阿明，不是你的错，这就是命，都是命啊，谁都改变不了，记住你妈的话，好好活下去。”周成说着，抓住周明的肩膀摇晃两下说：“黄河边的男人，要有骨气，你给我硬气地挺起来。”
但周明还是絮絮叨叨，不停说着胡话，眼睛红肿的吓人。
周成无可奈何地走开了，点了烟吧嗒吧嗒吸着，烟圈升腾。很快，地上尽是烟头。
就在这当口，赵强跑来说：“快过来两个人帮忙，船漏水了。”
浓云散开，毛月亮透着白光，整个乌艚王一片朦胧。
左舷木板破开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沿着窟窿是一道手指宽的裂缝，河水正在往里涌。
张良不断往缝隙里塞着棉布，试图堵住漏水处，但裂缝在水压之下竟然还在扩大。
“妈了个巴子，真是没天理了，咋还塞不住呢！”周成有些气急败坏，赵强也是焦头烂额，嘴里说着碎语。
几人的鞋子完全泡在了水中，冰冷的河水刺的脚踝生疼，但无论怎么堵，裂缝都无法堵住。
赵强对张良说：“老西，快去货舱找些钉子来，只有将塞好的棉布钉住，才能不被河水冲开，另外再找几块木板，最好有楔子……”
张良起身去找东西，我们三人不停往缝隙里塞着棉布，那缝隙在张力作用下，已经裂开有三指宽，这样下去指不定得蹦了。
“老陈，乌艚王怎么会突然漏水呢？”我觉得怪，这窟窿好像是蛮力撞开的，但乌艚王整个过程中，左舷没见受损，而且一路很顺利，这停泊后怎么突然漏水了，岂不是有些荒谬吗？
赵强闷头说：“不知道，兴许是行船时磕到什么东西了，或者黄河眼冲击的……”
大半天还没见张良回来，我感觉有些蹊跷，那家伙不会上厕所掉坑里了吧！
周成说：“不行，堵不住了，夏森你快去催一下张良。”
“不用去，马上就能回来了，这里不能离开，万一溃塌了就完了。”赵强声音急促，看起来也非常焦虑。
我趁着到船舷那边拿东西，看了一眼货舱，发现货舱门关着，黑咕隆咚的根本没人，难道张良根本没去货舱？
这时，只见张良在船尾鬼鬼祟祟的，扛着一个什么东西，见四下没人用力推入了水中，溅起了一串水花。
毛月亮朦朦胧胧的也看不真切，我心里只犯嘀咕，张良到底把什么东西扔进河里了？
我回到左舷心事重重，不久张良回来了，气喘吁吁地好像跑了五公里越野一般，手里拿着榔头楔子钉子等东西，四人一起发力将蘸了水的楔子打入了缝隙，很快便堵住了裂缝，这一阵忙活累的我满头大汗。
张良、赵强二人到处检查着，周成点了一根烟，坐在船舷上吸着，火光忽明忽暗，虽然月色朦胧，但还是能看出其愁容满面，可能是周明母亲的死来的太突然，也能是在为周明担忧。
“老周，你干捞尸多久了？”我无聊地玩弄着打火机，随口问周成。
周成吸了一口烟，吞了下去，鼻孔喷出两道白烟，弹了烟灰说：“十年了，见过太多死尸，都麻木了，人呐，迟早要死……”
“黄河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死尸呢？”我心里疑惑，以前听说有捞尸人这个活计，而且有时候还忙不开呢！
“大多是投水自杀的，什么失恋的，失业的，失宠的，失信的，破产的，家败的，家破人亡的，贪污腐败的，有些对生活失去了希望，放弃了生命，有些被逼无奈，以死了脱，反正呐，三天两头就有，数不清喽！”周成说着，又大口大口吸着烟，将烟头扔到河水中，呲啦一声，火星熄灭了。
人如星火，生生灭灭，真真假假，死了也就死了，什么都留不下……
回到船舱，唐萱儿靠在木墙上睡着了，周明两眼发呆看着袖子，还是老样子。
周成靠在木墙上大口大口吸着烟，仿佛要将所有的烦恼忧虑都吸入肺里，烟雾缭绕熏得人直发呕，唐萱儿嗅着鼻子醒了过来，看着周成皱了皱眉头。
“老周，你少抽一点儿吧！”我说道。
周成苦笑道：“没事，我不怕吸烟有害健康，呵呵……”
我一脸无语说：“不是，烟气太呛人了，谁管你健康不健康的。”
周成一愣掐了烟，背靠着木墙坐下，看了一眼周明，长叹一声闭眼休息。
神经长时间处于紧绷状态，我靠着墙眯了个眼，不料竟然睡了过去，身子稍微倾斜，一个寒颤惊醒了，顿时睡意全无，看着空空的船舱，好像少些什么东西。
疯子无缘无故惨死，张良说那是河神索命，虽然疯子口里一直河神河神的叫，但我还是有些不相信。
周明母亲同我们一道来的，众人躲过了黑窝子，没想到她却折在了黄河眼中，真是祸福难料。
唐萱儿靠着我的肩膀，长发散落弄得我痒酥酥的，看她呼吸平缓，又不好弄醒，就那样定定坐着，回想着这一路的艰辛。画禅兄妹到底去干什么了，怎么会突然离开乌艚王，莫非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
周明坐在席子上，垂着头，口水流了一地，打着呼噜，睡着了，但嘴里还在说胡话。
我拿出手电一看，都快夜晚八点了，天已经快黑透了，左右一看，心里一惊，白月哪里去了？
刚才没留心，这一安静才发现白月不在，怪不得感觉空空的，好像少了点儿什么。
先前船漏水赵强来叫人时，白月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表情古怪，之后回船舱，就再也没见到她，一直到现在都没出现，应当不可能是解手，这都大半个时辰了过去了。
我推醒唐萱儿低声问：“白月呢？”
唐萱儿揉着眼睛说：“不是在你们后面出去的么，难道没和你们一起去补船？”
“没有啊！只有我和周成二人过去，根本没见到白月。”我说着开始感到不安，白月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先前补船时，大佬爷等人在船舱一直没出现，待会儿问问玄灵看有没有见白月。
“走，我俩出去看看。”我拉着唐萱儿出了船舱，二人绕着船走了一圈，还是没找到白月，我看着大佬爷等人所在的主船舱，心说她会不会被大佬爷叫过去了？
刚准备进去看看情况，结果玄灵走了出来，见到我和唐萱儿在门口，愣了一下问：“你俩怎么还没休息，不困吗？”
“不是，玄灵，你有没有见到白月？”我有些焦急地问道。
玄灵看着我说：“白月是……那个瘦弱的女孩儿吗？”
见我点头，玄灵说：“没有啊，刚才大佬爷和老七谈话，我一直在船舱没出来，怎么，她不见了？”
“是啊，船上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连影子都没有。”我说着看向了船尾，忽然想起张良好像将什么东西推入的河中，顿时一种不好的感觉袭来，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