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岩受过云珂的嘱托，一面认真观察李邵钦的反应，一面沉声道：“这两人确实没听过，不过若是我的军师，他和城守季远初在一起公事时间，比之我更多，他若相看一番，应该会认出来。”
那个祈国男子，叫赫连风？徐岩只见过其人，当时不过两国使臣相见，对于这类事情，都交由军师徐怀恩和季远初了，他顶多记得住面孔，为此，还被云珂唏嘘了阵。其实便是去年那次会面，赫连风也不过跟在末端，徐岩发觉赫连风的气势在一众使臣中极为特别，不免多看一眼，这才记住了。
他本来是武将，只管上阵杀敌和安保问题，哪里有心思留意这些事。
云珂的意思是，这个赫连风估计也是化名，要么他是祈国正儿八经的皇商，要么便是祈国的探子。如果是后者，李邵钦跟他们接触，却是危险的。
他看了眼李邵钦，虽然两人同岁，但是他娶了云珂，他只好稍稍温和些声调，淡淡道：“大哥是如何同他们认识的？”
李邵钦刚要说话，但脑海里忽然窜出李云萍警告的话，他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摸下鼻子，笑着道：“朋友介绍的，他们自称是凤城商人，来京城做生意，可是凤城山高路远的，不知根知底的，我想着妹夫镇守于凤城，要是出名的商人，兴许认识一二，也省得我猜来猜去的，你知道，做生意筹谋的要比打仗复杂。”
他说着说着便自得起来，言语间还有点自负之意。
徐岩微哂了下，排兵布阵要是那么容易，他也不必年少从军上阵杀敌了。不过对于李邵钦这样的人，他也犯不着跟着生气，于是他自己续杯茶，点点头没有二话。
怨不得云珂说，她这个堂兄是个顽固的纨绔，只喜欢好话，人又没什么大出息，仗着祖上的田产，大肆挥霍，李耀辉实在管不了才让他出去自立门户，任其自生自灭。
但是徐岩担心的是，此次赵易和赫连风，姑且那么称呼吧，如果二人诱得李邵钦同他们合作，李邵钦肚子里的墨水，能对付那二人么，不会被摆弄的团团转吧。
本来李邵钦是死是活，能不能让祈国的探子趁虚而入，他毫不关心，可云珂父母毕竟还在李家，一荣俱荣的事去，他不想看到云珂伤心，因而他随意看了眼李邵钦，劝道：“他们虽说是凤城的商人，可凤城毕竟是边界，如果不是十分了解情况，暂时最好不要和他们合作，等局势稳定了，观望调查后再说。”
徐岩不说这话还好，李邵钦听完，不由皱眉，为什么好好的买卖，徐岩这么泼冷水，是看不起自己，还是觉得商人是上不了台面的？
要说人自负过了头，便是自卑，李邵钦总自以为是，李云萍的告诫之言犹在，他选择置之不理；徐岩如此说，他更认为，自己打小被和李瑾瑜放在一起比较，两人同为商人，李瑾瑜却贵为京城第一贵公子的美名，可是他也不差啊，虽然生意不如人家做的大，但是他外祖父家里，一直是舅舅把持着，根本不给他生意上的扶持，要是他也得到支持，定然不会比李瑾瑜差到哪去，说不定会远胜于李瑾瑜。
“妹夫不是也说了，凤城是边城，你没听过他们的名头，可人家的实力也摆在那，那么多货物都是渠道正规进的，搁在京城无人问津，正是苦于没有销路。当年祈国和我们通商，开头也没有多少人赞成，但是现在两国互通有无，贸易越发繁荣，你在凤城，更能目睹盛况，而且赵易他们有通关的文书，手续齐全，人人都担心，那还做不做生意了。说句不好听的，京城局势不稳，大家不还是照样吃喝睡觉么。不过你担忧的也不是没道理，我眼下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和他们合作，还要再等等，我比你更怕银子打水漂。”
徐岩见他说的有些不像话，冷声了声，也没回应。
李邵钦越想越不是滋味，和徐岩说话也心不在焉，不一会儿他便寻个由头走了。
不而云珂那边，聊了半个时辰，李云萝率先要走，李云萍自然更不想对着云珂，她满面带笑道：“二姐姐早些休息吧，身子不好也这么顾家，待会姐夫回来，却是也心疼的。要我说，姐夫忒疼宠姐姐了，你大病初愈，想回府却不急于一时，姐夫这么任姐姐折腾，我们好生羡慕。”
云珂微微弯起嘴角，淡笑着道：“我怕母亲记挂，才任性一回，不过夫君还好，他知道我身体恢复的程度，反正在将军府也是待着，哪里不一样呢，这里也是我的家啊。”
李云萍似笑非笑地有看她两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送走了二人，徐岩却回来了。
他早便和李邵钦分别，不过她闺房都是女眷，他只好在李瑾瑜的房里待了会儿，听到翠喜禀报，才再次回到她的房间。
云珂听完他的话，心事重重地叹气，徐岩见了不免问了声。
“你不清楚他的脾气，既然他这么说，十有八九会和赵易合作，而且，别人越阻挠，他便越起劲。”
徐岩忽而哑然，指尖轻轻敲击楠木桌面，盯着她的侧脸道：“看来要找个机会探探他们的底细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派人监视二人，结果一无所获。而凤城那面也迟迟没有回应，似乎与京城隔绝一般，估计季远初妥善处理了李瑾瑜的事。
云珂挑起黛眉望着他，当下心思转了转，方道：“只要跟着李邵钦，不出几天，他肯定按耐不住，是他想和他们合作，还是他只是牵线搭桥，到时便知。那两人也照旧跟着。不出所料，李邵钦可能会去找他舅舅高城，如果拉拉不成，他也会找别人。以他的能力和财力，吃不下人家的货。”
事实如此，云珂对李邵钦的底细一清二楚，要是赵易他们将货物先压在李邵钦那，不管对方怀着何种心思，估计脑子都进水了。
闻言徐岩眉间舒展，缓缓点头。他见云珂一脸笃定，也陪着她吃起点心，总觉得吃着徐府的点心，待在她的闺房，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两人回了枫林苑，那种失真的感觉才消失。终究还是家里舒服，虽然李府是她生长的地方，可是那里有太多让她烦心的事，私心里，徐岩不想她太过辛劳。他甚至有些埋怨李瑾瑜，将偌大的生意都交给她，岂非要压垮她瘦弱的肩膀。
晚上就寝之时，徐岩轻轻扶住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脸色沉重。云珂借着灯光，直直地看着他，不明所以，但是却很柔顺地巴着他胸膛，柔声道：“你担心赵易他们是奸细？”
徐岩有过怀疑，但是却不太放心上，说到底，这江山轮到谁坐，他都会戎马一生，誓死捍卫。也并非他不担心赵易赫连风的身份，只是想到她这么辛苦，他却无能无力，猛然间觉得自己竟帮不了她太多。
刚回院子，翠芝便把云记的账册交给她，直到刚才洗澡之前，她一直没有休息，靠在美人榻上认真地翻看，要不是他一再要求，她估计会看到半夜。
想到此处，徐岩略一犹豫，低头凝视她光洁的脸，修长有力的手指，摩擦她青黑的眼角，道：“这两天身子才好，生意的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忙完的，明天再看也不迟。”
他本来想说，就和他安安稳稳过日子吧，勿再理那些琐碎的生意，可是看到她投入的模样，话到嘴边，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云珂默然不语，片刻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担忧，她想自己应该明白他的意思了。
男人都是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太过能干的，任何朝代的女人都如此，即便前朝出过女帝王或者女官，也是极罕见的个例，她知道，要让人接受女子做事，很难；要让亲近之人接受并支持，难上加难。
可是她不免联想到父母，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知道这些事情，你可能不会轻易认同，但你没有阻止，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很俗气，喜欢金银，可更喜欢沉迷赚钱的乐趣。起初是因为大哥照顾不过来，让我尝试经营，权当练手。可我慢慢发觉，自己是喜欢经商的，因为我不必被闺中的诸事烦躁。而且，哪个朝代富甲一方的商人，都会得到或多或少的有待。最重要的是，不必看着亲人被人家踩在脚下。”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无奈地笑了，抿唇低下头：“我大哥被高家所害，不得不离开京城，从那时起，我便想帮他将生意做好，可是现在却一塌糊涂。”
云记是李瑾瑜最大的铺子，遭遇危机，她一度对自己的能力产生质疑。
徐岩见她黯然的样子，却是凑近了她，低沉地笑了声，道：“而今你还可倚靠我，虽然说起来惭愧，我对经商一窍不通，可是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永远陪在你身边，尽我所能地护你帮你。夫妻本是一体，今后，我不愿你一人独自承担。”
听着他的话，云珂怔了半晌。
夫妻一体，听着朴实，可也是算作他最动听的情话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