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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关何闻言,便起身走至她背后来瞧。

但见展开的这一大张建筑图样上,仔细看时,有好几处楼阁房舍名的其中一字上,被人特意用朱笔勾了一个菱形的框。

这字分别为赖由的由字,日晷的日字,中庭的中字和望山楼的山字,

奚画摸着下巴,歪头思索道:“你说这图纸是你祖上传下来的,那……字也是应当你太爷爷给框出来的罢?”

“图纸一直是摆在家里的佛龛之下,家中人从未动过,想来正是如此。”赖水三点了点头,却接着道,“这几个字我也留意过,今日正去中庭和望山楼处找了一遭,只是并未寻到什么线索。”

关何在那图上扫了一圈,忽而问道:“赖由是何人?”

“赖由就是我曾祖父。”赖水三解释道,“我祖上那会子还是汴梁有名的匠师,连皇宫中的楼阁建筑都造了不少。”

“由、日、中、山……”奚画皱眉沉吟,“会是什么意思?”

单从字面上看,完全不明其意,且四个字都太过常见,想不出该用哪里入手。

“小四,你不着急,慢慢想。”大约是觉得有门儿,赖水三格外热情道,“把这图纸拿回家去都行,横竖……我也琢磨不出来。”

“这任务未免太艰巨了些。”奚画登时感到压力重大,“那匪贼要你三日之内找到宝藏,眼下都过了一天了,更何况……我也拿不准,若是届时想不出来怎么办?依我看你也多留意留意别的法子比较好,实在赶不上的话,那就报官吧。”

“成。”赖水三抓抓后脑勺,讪讪笑道,“这图纸的事,就麻烦你了。我也回家看看去,兴许家里能找得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那好,若我几时想通了,就上你家寻你。”奚画一边说一边把那图纸卷起来收好。

“诶,我先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

赖水三深深鞠了个躬,又再寒暄了几句,叮嘱她莫要将此事告诉旁人,继而才转身向外走。

眼见他离开,四下里就剩关何与自己两人而已。奚画方悠悠站起来,把图样放进自己书袋中,回头道:

“咱们也回去罢。”

关何依言点头:“嗯,好。”

由于脚上伤未痊愈,她走得相当的慢,偏生还死要面子,不肯用拐杖,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

幸而关何难得的有耐心,也陪着她慢腾腾地走。

两人行至街道上,四下里饭香飘溢,身侧皆为晚归回家的路人,行色匆匆。夕阳余晖里,满城昏黄,檐间瓦上尽是金灿灿的颜色,酒楼帷幔悬于门前,随风而抖。

关何话不多,一路上不免闷得无聊,正巧今日有这藏宝图的字谜,倒可以来打发打发时间。

奚画把那图纸上下里外看了个遍,除了方才所言的几个字外,倒没什么其他可疑之处,她合上纸,转头去问他:

“你说这几个字会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关何刚道完,想了想,又补充,“不过定然不会是指的字上所说的几个地方。”

她有些不解:“为何这么肯定?”

关何一脸理所当然:“若真是如此,那就太过简单了。但凡持有这张图纸的人都能找到宝藏,既是这般,贼人也不会多此一举掳走赖水三的父亲。”

“……唔,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奚画把脸边的散发挽到耳后,寻思道,“我在想,这些个字会不会是有所指?”

“指的什么?”

“……现在我还没想出来。不过既然是在图纸之上,说不准是什么谜语。”她赦然笑了一笑,摸摸鼻尖,“家里还有几本有关建造的古籍,等我回去翻一翻。”

“明日要不要去他家瞧瞧?”关何颔首道,“正好休一日假。”

“行。”奚画仰头望了望苍穹,顶上乌云密布,兼有不少低飞的鸟儿绕来绕去,气息闷热。

“不过我看这天气怕是会下雨,等明儿午后用了饭去吧,到时候我来叫你。”

垂眸自她伤脚处看了一眼,关何抬头看她:“不必,我来找你就是。”

奚画并未多想,笑吟吟点头:“也好。”

离朱雀街已经不远了,二人刚从茶摊子旁绕过去,耳边却听得前头一阵吵闹声,奚画抬眼一看,只见惜玉桥对面,孟硕孟捕头府宅前,三三两两围着几个人在瞧热闹。

这门边儿站了个身形挺拔的少年,套了件青色的衣裳,风尘满面,发丝微乱,背后洗得发白的灰布里似是裹了一把长剑。

看他模样,不过二十来岁。

俩家丁打扮的人正叉着腰,不耐烦地喝道:

“走走走,都说多少回了,我们老爷不在府上,你要找他,过几天请早啊。”

说着将关门时,那人一个箭步上来,伸手扣住门闩:

“等等——”

家丁原不想搭理他,怎料任自己如何施力却也无法将门关上,只得没好气地问:“哎哟,又怎么啦?”

那人声音虽是清朗,可听着略带几分无奈:“我有寄信给孟捕头,他应当知晓我这几日会来,就不曾留话与你么?”

“没有没有。”家丁挥了挥手,连正眼也没瞧就道,“我们老爷哪里来的你这般穷酸邋遢的客人,下回扯谎子也编个像样点儿的。”

“你!”兴许是碍于境况窘迫,那人强压怒火,仍好言道,“劳烦小哥通传一声,孟捕头既是不在,孟夫人也是认识我的,你告诉她,就说有寒造访,她定能明白。”

“巧了,我们府上老爷夫人今儿都不在。”

对方并不死心:“那管事呢?”

另一人在旁插话道:“行了行了,还有活儿要做呢,别和他磨嘴皮子,浪费时间。”

“说的是。”

家丁点头应声,退到门后,一见那人还不依不饶死皮赖脸上来,索性抄起门边儿立着的扫帚就开始撵人,嘴里还念着:

“你走不走,走不走?!还不走?”

那人急忙闪躲,乍一看去虽是狼狈,可脚下一偏一转,每一动作,扫帚都自身上一擦而过,却半点没碰得他人。关何眼里看得分明,步子不由一停,淡淡道:

“绝行仙人步。”

“嗯?”奚画隐约听到他开口,可又未听明白,“你适才说什么啦?”

“没什么。”他收回视线,“那人轻功挺好的。”

奚画扬了扬眉,不以为然:“哼,你又知道了。”

“没骗你,他使的是盘云山不外传的独门步法,乃极上乘的武功,没有一定内功根基是练不出来的。”

“又胡说了,人家明明就随便走两步,哪有这么神。”奚画仔细瞅了一回,见那人不过是左躲右闪,步子毫无章法,全不像是什么上乘轻功。

正要出言讽他几句,对面的青衣少年忽而亦朝这边看来,目光不偏不倚恰和她撞上,仿佛是怔了怔,继而便有些尴尬地别开脸,身形萧索地沿着河岸走。

“……他也是怪可怜的。”

“可怜吗?”关何向其背影扫了扫,淡道,“那把剑当了,别说换身行头,再买个似这宅院大小的房子也够了。”

“真的假的?”奚画闻言忙又特意去看那剑,只可惜对方已然走远。

“走吧。”关何轻声催促,余光不自觉往前瞄了几眼,心里暗暗道:这人不简单,往后莫要与他有交集才好。

日头沉了下去,晚风吹得紧,微有些湿意。

回到家时,饭已经煮好了,罗青擦着手从屋里出来扶她,一面还叹道:“腿脚不方便就不要去书院了,养好了再去不是一样么?”

奚画笑着摇头:“我没事,只是小伤而已,上课要紧。”

“哪里要紧了,本就是个姑娘家的,把功名利禄看那么重作甚么?”罗青一提起这事便有满腹的话想说,“依我看,咱们还是别念书了,规规矩矩寻个好人家嫁了成不成?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考到宫里做了女官,往后嫁人就愈发不容易了,哎……”

奚画努努嘴:“嫁人有什么好的,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嫁了,怕是别人也不会认真待我。人若不为自己争一口气,怎能妄想会有人平白尊敬自己的?”

“看这许多书,倒把脑子给读得固执了。我是后悔,就不该让你去念什么书的,没得和你那爹一样,说话一套一套的,我又说不过你……”絮絮叨叨了半天,罗青才往门外瞅去,那街上早已是空荡荡无一人。

“诶,这早晚送你回来的那个呢?”

“他啊。”奚画展目未见得关何身影,遂笑道,“走了吧。”

“……该叫人家进来坐会儿的,老这么麻烦别人,多不好啊。”

经她一提,奚画才感到有一丝丝歉疚:“下次吧,下次得空……”

“下次你又要忘了。”罗青搀她在桌边坐下,拿勺子给她舀汤,“一会儿我去炒点栗子,你明儿给他带点去,他可爱吃栗子么?”

奚画挠挠耳根不确定道:“不知道。”

“那他爱吃什么?我给他做些。”

“……我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好像什么都能吃的样子。

“你这丫头。”罗青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怎么就不留个心眼儿呢,问什么都不知道。”

奚画捧着碗低头喝汤,心里直犯嘀咕。

好端端的,作甚么要留心这些……

夜里吃过饭,奚画就捧着几本古籍照着那图纸翻阅。

书院的位置风水极佳,可谓是山环水抱,曲径通幽,其中楼阁有大观楼,望山楼两处,祠堂有便孔子祠和武侯祠等一共五处。

假山水池自不必说,除此外还有藏书的日月阁,讲堂和敬师堂。

除了较为偏僻,上回出了木归婉之事的对江亭外,别的地方平日都有不少人来往,若真有什么宝物,百年来岂会无人知晓?

而那群匪贼又如何这么肯定在书院里头会有宝藏呢?他们又从何而知的?

窗外雨疏风骤,这一看就看得甚晚,直到子时她方觉困倦。

外头的树吹被得莎莎作响,听这风声,恐怕将有大雨。

思及如此奚画忙起身去关窗,又到院外把黄狗的窝给挪到檐下,一切打点妥当方去床上睡了。

约莫是气候凉爽的缘故,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

翌日,奚画醒得很迟,还是被门外的狗叫声给唤醒的。

早上雨点叮咚,雨势倾盆,狂风凌乱,院子里木芙蓉的叶子被吹得满地皆是。

因不知是不是雨太大,那黄狗叫得很是古怪,一阵一阵的没个消停。

怕院里的东西被人顺手牵羊,奚画只得揉着眼睛披上外衫起来,自厨房去拿了油纸伞。

一推开门,迎面的风雨简直让她快要睁不开眼。

似乎是瞧见她出来,黄狗屁颠屁颠跑到她腿下,亲亲热热地蹭了蹭。

登时,裤子就被它扑得又湿又脏。

“出什么事儿了,叫得这么厉害?”

把脸上的水一抹,见那院门已被风吹开,门闩也落在地上。

奚画举着伞打着呵欠,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将其拾起。刚行至门边,蓦地却看到自家门外还躺了个人。

她愣了半晌,险些以为是自己没睡醒看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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