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的时间，尹穆穆又煲了汤给绣儿，绣儿依旧喝得欢快。
但那欢快劲儿在尹妙天的眼里看上去就像是狗得到了主人奖赏的肉骨头。
最重要的是，这啃骨头，还是被人啃过的骨头。
季月白和季怖回来之后，直接在饭桌上了当的说了可能要换住处的消息。
季怖等人都没什么表示，可绣儿却皱起眉头，似乎不太愿意离开。
毕竟在这里住得不错，有尹妙天布置的镇来帮她过滤灵力，有尹穆穆煲汤，现在伴奏，那岂不是有些不划算？
“月白……一定要搬么？”绣儿面露难色。
季月白没回答，转头看看桌旁的其他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尹妙天身上。
毕竟绣儿的事情在她帮忙的。现在有变动也得看看尹妙天什么态度。
接收到目光，尹妙天才停下筷子：“布阵也不轻松，我也不会让尹穆穆到处跑。如果要伴奏的话，你们随意。”
“三姐别这么说嘛，如果季二少方便的话，可以让司机来回接送啊，有谁说过工作和住的地方一定要在一个地方的？”尹穆穆立刻跳出来缓解气氛尴尬。
尹妙天就瞥了尹穆穆一眼：“也是，不过谁去来回接？说来你也二十了。不过尹家有让你去考驾照么？油门刹车离合器你分的清楚？”
“小丫头在家里待着就行了，主要还是看二哥怎么想。反正我在季家没什么工作，也没什么职位，不如每天我开车跑两圈，然后装个忙人，也免得被其他人背后说闲话。”季怖开口，将问题又抛回到了季月白身上。
季月白又转头去看绣儿。绣儿则是可怜兮兮反看季月白。
“那就按照尹小爷说的做吧。麻烦小弟以后做我的司机了。”季月白道。
众人欣然点头。
时间往后推移至晚上，别墅里的各位又休息了一个下午。今天一天下来，除了上午的家庭会议，再没有别的什么大事发生。
众人看似和谐，可季家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可谓是暗潮汹涌。
每一届家主上位，总有人提意见，只是这一次，所有人都按兵不动。
季怖不着急着自己上位，就是为了防止刚刚等位，就被那些自己手里有证据的人灭口。
现在自己不上位，上位的反倒是季月白，可想而知众人矛头会转向何处。
比起自己这个在季家没什么势力的普通人，还是让季月白这个没什么势力的半妖半人去趟雷比较妥当。
季家的所有人都在演戏，演一场不希望被看穿，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剧本的大戏。
也许这出戏唯一的看客，只有被埋在谷里的原雪。而她的戏本也在继续，只是她的戏不过是整部大剧中的一出折子戏，没人在意。而且，没有开头和结局，结束了，就可以退场了。
毫无分量。
季怖计算着，今天下午应当会有人过来挑事。可一下午的时间过去，别说是人，就连个鬼都没来。看样子所有人都在等着季月白等位的那一天。
傍晚吃过晚饭的时候，季怖站在楼顶的玻璃房里，又一次对着夕阳发呆。
虽然他不知道看落日有什么意义，但是这么些年他一直有这么个习惯。也许是因为只有看到夕阳落日，才能感觉到一丝平静。
傍晚是白天和黑夜的交界线，白天他要做季家的小少爷，晚上他要处处小心被人暗算。只有在交替相接的时候，他才能真正的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想要什么。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季怖总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悲伤。就和看日落一样，没有任何意义的悲伤，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这种悲伤里甚至还伴随着一丝兴奋。
“季少爷。”
正出神，一个甜美的女声将自己从夕阳的美好里拽了出来。
季怖有些不爽，转过头去看，就见尹穆穆站在自己身后，手里端着一杯热饮，笑对着自己。
“有什么事？”季怖问。
尹穆穆一愣，随后连忙弯腰鞠躬将自己手里端着的托盘和热饮递了上去：“这是我做的安神茶，对睡眠有帮助，很适合晚上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季怖看着尹穆穆端过来的茶，心里虽然有些排斥，可还是接了过来，只是不喝。
见季怖节奏茶杯，尹穆穆这才直起身子来，冲着季怖一笑。笑容依旧很清纯，季怖甚至从里面看出来，尹穆穆正在自己面前冒傻气。他仍旧不开口，紧盯着眼前的人。
尹穆穆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这才又开口道：“中午在餐桌上，谢谢季少爷帮我化解尴尬。”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季怖话不走心。那个时候他是为了配合尹妙天才开口的，如果真的只是尹穆穆一个人的尴尬，他可不会多事去管。
“还有……早上季少爷离开别墅之后，也是在这里。我忽然发现，三姐真的是个很有魄力的女人，她一下子就让我看到了信仰，有了自己活下去的方向。”尹穆穆并未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继续没话找话。
季怖却背过身去不再看她，继续去看自己的夕阳：“这些东西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你可能之前就有，只是从来没有真正去思考过而已。虽然不知道小天用了什么办法，但是她只是帮你将这些东西激发了出来而已，并非是空无塑造。”
“三姐也是这么说的，她说我本来就有这些东西，只是我从未思考过而已。”尹穆穆见季怖搭话，立刻回复。
季怖却又是一皱眉头。夕阳能让他觉得伤感，而尹妙天是他伤感的源头，虽然他可以接受尹妙天，却并不能接受别人在这个时候提起尹妙天，或做什么和关于尹妙天的事情来刺激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季怖忽然沉声。
尹穆穆一愣，随后又一次腼腆的笑了。她这一笑映着夕阳的余晖，很美很甜。可面前的人却不肯回头看一眼。
“我只是想谢谢季少爷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既然是感谢我，那不如告诉我一些我想知道的东西。”季怖反提出要求。
尹穆穆立刻点头，表示乐意：“季少爷想知道什么？如果我知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话一出，季怖就是一声哼笑：“想你也不可能知道太多。说那些不着边的，不如告诉我一些实际的。比如说，你给绣儿煲的汤，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为什么要给她喝？”
说着，季怖又一次转过身来，对上还残留在尹穆穆唇边的笑容，他忽然就是一个心神荡漾。可随后立刻眨了眨眼睛，恢复神态。
可等尹穆穆听清他问题的时候，面色却又变了：“那汤里面的确只是几味中药而已，至于作用，我也都说过，就是净化灵力，安神驱邪的……”
“是么？只有这些？”季怖微微弯下腰来，眯着眼睛凑到尹穆穆面前，“你不是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么？怎么，这就是尹家教你的感谢之礼？”
“当然不是！只是……”尹穆穆有些为难，“只是功效对于人和非人的东西不太一样而已……”
“非人？”季怖忽然一皱眉，下一秒，直起身子，“你看得出那女人是什么东西？”
尹穆穆点头：“虽然不是特别确定，但一定是个妖。而且是个精怪堕成的妖怪。还是八年前三姐处理掉的那只。这是三姐亲口告诉我的。她身上的妖气很重，而且很邪，季二少的白头发一定也是平日里受带有邪气的妖力影响才会出现的。”
“照你这么说，给绣儿喝汤的事情，是小天安排的？”季怖又问。
尹穆穆却摇头：“就算不是三姐安排的，我也会去做的。这是尹家的规定，见到邪灵，定要驱散，维持阴阳平衡。”
季怖将信将疑的点头，可随后又抛出一道送命题来：“既然如此……那你是什么看出来绣儿有妖气，而且还带着邪性？难不成，这也是小天告诉你的？”
要知道，八年前的事情对于尹清少来说是个秘密。尹妙天可以让很多人知道绣儿的存在，但唯独尹清少不可以。因为那是她的任务，在尹家，欺上瞒下可是大罪。
可面对季怖的问题，尹穆穆却十分的理所应当：“尹家所有的孩子，五岁之后就要开始接受方术的修炼，当然也包括眼睛。所有的小孩子一开始都有慧眼，可是后来随着年纪就会封眼。我们尹家的孩子在接受修炼之前都会先开眼，第一可以看看自身的天赋，第二则是确定个人的体质，体质不同，之后打开的慧眼的清晰度也会不一样。不过看到的东西倒是都差不多。
有一些慧根特别好的，甚至能看到许多不是这个世界，也不是阴界的东西，他们能看到天机。但是天机不可泄漏，季少爷您懂得，我也不能说太多。”
“你想说你能看到天机？”季怖不信的一挑眉。
尹穆穆连忙摇头。她的资质如果真有那么高，就算是分家出生的女儿现在也会有宗家孩子一样的待遇。
尹穆穆又和季怖有的没的瞎搭了两句话，季怖却再提不起什么性质来，就变相将尹穆穆赶回了房间去。
半空的夕阳已经完全被夜幕吞噬。季怖手里的热饮也凉了一半。可剩余的温度仍旧将香气不断送进鼻腔。最后，季怖还是没忍住品了一口。
是奶茶，但是却分不出是什么茶，也分不出里面加了别的什么料。只知道除了香气之外，还带着淡淡的甜。很淡，却沁人心脾的甜。
